【一】
公元2309年，北京城。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距离瓦特制造出第一台有实用价值的蒸汽机，已经过了533年。经过202年前的那次夺走了将近90%的人类的生命的大战后，地球得到了统一。随后政府研制出“智脑芯片”并植入每个人的大脑，将人脑与计算机连接在一起，用计算机辅助大脑思考。此后人类的思考效率提升到之前的上百倍。一夜之间，科技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人民生活富裕，社会阶级消失，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使科技发展效率最大化。人类平均寿命延长至170岁，所有疾病都能被轻松治愈。
不过，政府为了进一步提升人类的工作效率，以及遏止战争的再次爆发，“智脑芯片”还被赋予了另外一个功能——消灭人类情感。政府会规定“标准夫妻”，被选中的男性和女性将进行交配，孩子交给有关部门为其命名并将其抚养成人。人退休了以后进入养老院安度晚年。故，人间将不再有亲情、爱情、友情 等一切人类情感。
没错，这就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幸福的，没有情感的世界。
【二】
江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空无一物。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盯着他。
几个小时前，江贡还像往常一样，穿上动力装甲，巡视着他管辖的这一片区域——这是他的工作，他奉献终身的事业。“又是寻常的一日，”他当时想着，“不过人生是如此幸福，又为什么会有一些人尝试破坏这些呢？”“那些男人和女人，就算没有任何指令也会进行交配，多么淫乱不堪！他们反倒称为什么——什么——“爱情”？真是个新奇的词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编出来的。”
想着想着，大脑里突然冒出一条信息：“注意！注意！东南方向150米处有异常人类活动！”江贡立即提高了警戒。悄悄地整理好装甲，蹑手蹑脚地慢慢向东南方向走去。
还没走多远，他瞬间意识到后面有人，侧身回手，一束激光自掌心发出。那人却纵身跃起，转瞬之间已飞至江贡脑后。江贡只觉脖颈间似有无数银针扎入，眼前一黑，不觉浑身酸软，跪在地上昏了过去。待醒来时，已然身处此无名之地。
“你是谁？”江贡警惕地问面前的女子。女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却悠闲地挑着指甲，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你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对你的智脑芯片进行了一些改造。”
“改造？”江贡惊恐地问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别着急嘛，只是个小手术，没有影响你思考的正常功能。”女子语气欢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不过嘛，摘除了抑制大脑情感的那一部分而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现在已经具有了以前人类具有的情感，七情六欲什么的，恭喜你都能体会了。”
看到江贡仍旧疑惑的眼神，女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你一定还不知道‘情感’是什么东西吧？不过这不重要，你马上就知道了。”江贡看到女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朵茉莉花，伸到江贡鼻子底下，“你先闻闻这个。”
江贡以前上学时闻过茉莉花的，熟悉的，还是茉莉花的味道。几乎是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嘴角上扬了，脑子仿佛在挽留他再多闻一会儿。
“这是什么？”
“这就是一种最基本的情绪，你刚才只是因为感到‘愉悦’而露出了‘笑容’。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你到底在说什么？”
“和你这种没学过历史的人交流真费劲，”女子长叹一口气，“一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们还是具有情感的人类。……”
……
江贡努力地消化着女子所说的这一切。情感抑制？人类历史？
那些都是什么？
工业革命之前不都是原始野蛮时期吗？
政府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遗憾的是，大脑也不能回答他这些问题。
女子却仿佛浑然未觉，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你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之中。你这样的人生，其实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她怎么敢说毫无意义？
江贡皱起了眉头，想要与她理论一番，女子反倒拍手笑了起来：“你皱眉了！你‘生气’了！”
皱眉？我居然会做出这种怪诞的表情？“生气”？
“看来你现在还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没关系，”女子摆了摆手，“如果你很好奇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请每天来这里找我。放心，我会篡改监控，他们不会发现。”
很快，三天过去了。江贡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脑海中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搏斗，其中一股警示着自己必须要及时向上级汇报疑似地下党的行踪，另一股更强的力量却不断劝说他再去见那女子一次吧。那女子身上有某种魔力，某种他从没见过的魅力，吸引着他每天来到固定的地点来相见。
江贡已经得知了女子的名字——艾嘉，只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还得知艾嘉是地下党成员，只不过她的同伙们都没露面而已。这几天与艾嘉的相处已经带给他太多新奇体验了，那些精彩宏大的历史像是瀑布，也像是大坝泄洪，滚滚地向他身上砸来，而他却享受着那样的疼痛，甚至想更进一步逆流而上。艾嘉所在的那个地洞是一块大磁铁，而江贡感觉自己却是小小一个磁针，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了刺毛，使江贡沉醉痴迷，以至于忘记了时间与空间，忘记了现在与未来，仅剩过去。这让他既疲惫又恐惧。无论如何，他不能总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不对劲。他必须想办法逃离。
艾嘉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笑道：“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人发现这里。不过你虽然理解了，可内心还没有认同我们。”她正坐在一张大桌子上，两只脚晃啊晃。
“你就这么信任我，甚至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艾嘉想了一想，“倒也不是信任你。只不过，人是无法摆脱自己的本能的。每一个被我绑过来摘除了装置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加入了我们。”她狡黠地笑了。
“所以你也有类似经历吗？”
“什么经历？”
“被强行解除情感抑制装置后加入地下党。”
“嗯……”艾嘉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们有同伴是这样过来的，但我不是。我的父母就是地下党。”
又是一个新名词，“父母？什么父母？”
“按你们的话来讲，一个人的父亲和母亲是彼此的‘配偶’，那个人就是他们交配后生下的孩子。你们之间结成‘配偶’是出于政府的指令，但我们的结合是自由的，是出于‘爱情’。”
在江贡提问之前，艾嘉抢先说道：“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爱情’。我自己还没搞懂这是什么呢。”
紧接着，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对了，是时候让你看看这些了。”说着，她站起身来，打开了墙上的一堵暗门。
“这是……”江贡努力分辨着里面的东西，“……书？”
艾嘉抽出一本书向他砸来，他看到了封面上模糊的字样：《莎士比亚全集》。
“准确来说，是文学。”
【三】
“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完整的。”这是最后一次离别前，艾嘉对江贡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贡在这里待了将近半年，已经慢慢习惯了所谓的“感情”。他还记得自己读完那本《莎士比亚全集》，合上书时，心脏像是被什么填满了，眼中竟有泪水流下。
艾嘉对于他的反应并没有很惊讶。“我们地下党存在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璀璨的人类文明、这些人类内心深处的本能重返人间。我们要让所有人感受到我们的温度。”
或许就是自那开始，他决心加入地下党。
艾嘉把接头方式和暗号告诉了他，吩咐他继续在外面工作，尽可能多地带来情报或者武器，至于如何夺取政权就另有他人负责。也就是说，让他去做个卧底。
江贡答应了。
这项任务虽然需要每天保持高度警惕，但还不算十分困难，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每隔几个月，他都会和组织联系一次。他将自己的旧装备提供给艾嘉他们做研究，有时会将自己打听到的一手消息想方设法地送出去。
直到那一次。
江贡这天又悄悄去会合艾嘉和同伴们，走过那片长长的荒草地。天色格外的阴沉，浓重的雾霾像一层棉被，沉重地压在江贡的头顶。草地更是破败不堪，仅剩的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草，蜷着身子头顶地，缩在地面上。忽然狂风大起，土黄色一片幻影在眼前飘荡，分不清是土还是沙，将前路尽数掩盖。耳边只有风声的呼啸，呜——呜——。荒凉，一片荒凉。
霎那间，智脑冒出提示：WARNING！WARNING！前方大量警卫队员正在接近！闻言，江贡转身便走。漫天黄沙在此刻慢慢褪去，像是大地揭开了一层薄纱，露出倒在地上的艾嘉和其他几个人。江贡才发现密密麻麻的警戒部队包围住了他，自己已经逃无可逃。
江贡眼看着自己的上司，从警卫队中走了出来，神色很温和，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如此冰冷。“江贡，谢谢你帮助我们抓住了这些地下党人。”
“不，你不懂！你们根本不懂！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情感，什么是喜怒哀乐，什么是文学，什么是莎士比亚，什么是人类文明中真正辉煌的东西！”江贡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上司身旁的警卫想要动身，却被制止住。上司表情还是那样和蔼，甚至微笑着说：“很遗憾，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感受过。”
江贡愣住了，他知道……？他体验过这些……？那他为什么……
他恍然大悟。
上司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不仅是莎士比亚，古代的法国文学、俄国文学和中国文学，我都看过，甚至流过——什么来着——眼泪。”但是那又如何？
但是那又如何？
江贡笑了。是啊，这些高层当然都知道。他们具有情感，了解历史，却仍然选择了消灭这一切。他不停地笑啊笑，笑自己的可笑。
一个警卫员走到他的面前，他失去了知觉。
作者阐述：
段考周实在太忙了真的没时间再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