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

一个人想要心,于是它想,它的世界从此变成了明媚的

 

七十六个齿轮,二十三截弹簧,半个褪色的抽油烟机封盖,完整的公交车灯牌——它还在半明半暗地闪着,一串暖橙色的灯露出破碎的玻璃片闪着。我大概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

走在夜晚海边的栈道上,我身上的铃铛随着我的步伐叮叮当当地唱着,悠悠地飘向远方。我是废弃物精灵,一只迷失的废弃物精灵,我渴望找到家园。小时候阿婆告诉我说,如果有人能真正走进我,我的身体里就会有血管和肌肉组织生长出来——我会有一颗心脏,完整的——心脏,跳动的——心脏,可以带动全身流淌血液的——活生生的心脏。

可是人们看不见我,没有人能看见我。我静静地抱膝坐下,任凭夜晚的海风吹向我,拨动我的铃铛。我渴望得到心脏,心脏可以指引我走向家园。可是我已经896天没有说过话了,人们看不见我又怎么找到让我生出心脏的人呢?

我就这样在木栈道上坐了两天三夜,人们可以轻松穿过我,好像我只是一团虚无的气体。“嘿,大块头!你在这干什么?”我听到有个鲜亮清澈的声音,我仍是静静地看着海,感受风的拥抱。直到我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温度,我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猛的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紫绿长裙的女孩正在直勾勾地望着我。她居然能看到我……她能看到我的样子吗?我惊讶地动了动嘴巴,但说不出话。

这大概是我们的相识。

她带着我穿过城市的夜灯小路,买了两杯热腾腾的玉米汁。她悄悄问我的经历,告诉我她曾经是一只废弃物精灵的朋友,后来他们走散了,就再也没见到过彼此。她说她知道我们都是善良的精灵,都怪那些杀戮者把我的伙伴们赶尽杀绝……她说我很像她曾经的朋友,很像很像。

她牵着我身上铃铛的红色带子,把我安置在了一个小小森林公园的一角,告诉我她明天会来找我的。她每天都会为我送三个三明治和一杯玉米汁,她会带着我走过城市的海景,她会给我讲她曾经和朋友的故事,告诉我她有多么多么爱他。我不知道原因,却永远这么听着。我心中好像有痒痒的感觉,是新生儿生长牙齿的痛痒。

她总会轻轻拍拍我的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她为什么要这样?我费力地思考,很费力的思考。我不漂亮,也不聪明,而且我的小灯串快要坏掉了——我连一个台灯都做不了,我太普通了。

有一天傍晚散步时,她和我找到一个长椅坐下,我感受着带着温柔的咸腥味的海风。仰头看着闪亮的星宿,她突然环住我,然后无声地流泪。我在一瞬间不知所措,我想着她为什么在流泪……我问她,她却摇摇头,不答话。

那个夜晚,在睡梦中我渐渐感受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有节奏地、有力地跳动。我被它惊醒了,我把双手放在胸前,是心脏!

第二天,我的心脏将要指引我去家的方向。

临走前,她在门口望着我,突然,她叫着“阿凛”,我回过头,她在叫谁?她递给我一封信,然后冲回家去,“碰”地关上门。

我打开信

 

明,

嘿,我可能今天就醒不来了。

如果我不记得任何事情了,请你来海边找我,好吗?

我的灵魂会带我去那里的。

阿凛

一瞬间,我的心脏烈烈地痛痒。

 

明,我会再见到你的,

七年前,或是在七年后。

 

我走在前往家的路上,心中是彻彻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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