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房中一缕残阳打进来,照在女孩脸上。她在镜子中看见自己淤青的脸颊。她疲惫不堪,她想停止这一切,想躺在床上睡上一星期,想吃薯片辣条冰淇淋,想和同龄的朋友一样拥有闲暇时光去谈谈恋爱、打打游戏……可她想起在背后为了成全她追一次梦而抵押一切作为赌注的家人,想起就快要触及到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于是又攥紧了拳头,调动出还剩余的最后一点力气,继续练舞。
“明天就是我的百老汇首演了。”她来到化妆台前,“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起,我就一直梦想着这一天啊。”化妆镜上的灯光很亮,把她大大的裙摆照得闪闪发光——“喂,诺诺,醒醒!”她肩膀被狠狠摇了几下,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练功房的橡胶地板上。一股梦醒带来的失落袭来,紧接着是一阵痛感侵占她的心脏。离艺考还剩两个月,巨大的压力和近在眼前的曙光,在她心中搅成一团乱麻。“已经十一点啦,赶紧,把两组动作给我检查一遍,就赶紧回家。”老师的声音温柔又严厉。她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一大片橡胶地板。她顺便往上踩了几脚,好让鞋底防滑。
离开练功房后,零下4度的冷风让她感到凉爽。她抬头看见斜上方的月亮,被雾蒙着,让她想起一年前的一个夜晚——
“踏踏实实高考吧,徐一诺。你的家庭供不起你去冒艺考这个险。我一个人带着你和弟弟,要省吃俭用加上欠债才付得起这60万。你为你的家庭考虑考虑吧,行吗?!”徐诺在公交站边,举着电话,呆住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哭。她心里构建出的未来塌陷了,她无法接受。她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坐上公交车,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很想问老天爷她该怎么办。
她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父母从小就离婚了。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为了她四处奔波,换了无数份工作,勉强维持着母女二人的生计。“是啊,艺考这东西不就是有钱人才有资格去干吗?”诺诺哽咽着,“像我这种条件连普通都算不上的家庭,怎么能去干那种孤注一掷的事情呢。我可能只适合踏踏实实地高考、读大学、工作,平平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吧……艺考,嗯……我妈要付出一切,弄得倾家荡产,最后,万里挑一,还有黑幕,还有运气成分……艺术,哪是我能学的呢?”
公交车到站了,突然一个声音叫出了她。她转头看见是领居家的阿姨摇着车窗,叫她上车。
车上,空调的暖风给她吹来一丝安逸。“诺诺啊,你妈妈在家可是快着急死了,说天这么冷,自己又硬是不好意思来接你,就叫我来啦”阿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本已麻木的心颤抖了一下。
到了家,是弟弟跑来开的门。诺诺不敢跟我妈说话,直奔房间。过了一会儿,弟弟给她端来一碗热汤,又从暖气上拿来剥好了的两个橙子,热乎乎的——她知道,这都是妈妈为她准备的。她突然呆住了。
她走到我妈旁边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学习”又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相信一句话就暂且够了。
她们在各自的房间里,都很倔强地坚定自己的立场,但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对方的心,却无能为力让对方满意。虽然此时,诺诺在为自己自私的梦想愧疚,妈妈或许也在为没能让女儿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而自责。
诺诺透过窗户望着斜上方的月亮,她爱她的梦想,也爱她的家。“可能只有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努力,才能不辜负两者吧。”她想着,不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她走上了艺考的路,她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妈妈,都已经堵上了一切。
日日夜夜,她拼了命得去练。可是那年,上海戏剧学院录取的13个女生中,两个是教授的子女,五个给评委送礼。她落选了。
那一刻,她的人生跌入谷底。她已经付出了一切,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失魂落魄中,电话响了:8月12号下午五点来汉庭酒店205号房,我是晨星传媒公司新戏的导演,想当女主的话,就来。演艺圈的浑水中,梦想和尊严,总该放下一个。
她当上了女主。从此,在这条“脏”路上一去不复返……
凭着一轮又一轮这样的潜规则,她如愿以偿,当上了百老汇的女主角。但当她站上百老汇的舞台时,内心充斥却着羞耻和麻木。她在心里惶恐地问着自己:徐一诺,你实现梦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