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正是人昏昏沉沉的时刻,江年匆忙从手上案件进程抬起头,准备开始短暂的午饭换脑时间。听到有敲门声,随口应了一句,有人快步走进来。“好么老江,又tm来一个重案,这个狗日的。杀害独居女性,还往旁边放了个十字架,诶,这怎么有点眼熟啊?”
邢磊把一份档案递过来,有些轻,看来犯人留下的证据不多,大概率是有些棘手的;十字架……江年听到这个词恍若有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噩梦。
从档案里面拿出文件,翻到现场图,熟悉的感觉席卷上身,躺在血泊中半边已经被盖住的十字架,他可以肯定和当年那个窗外的人身上和女孩身边放置的十字架一模一样。时隔五年,是模仿作案还是手法重现,如果模仿作案那么目的又是什么,一定与原来的犯人有什么联系;如果是手法重现,从尸体发现的时间和作案手法上来看精进了不少,这几年一定不只这一个案件,犯人不会作罢,只是通过别的方式练习。
江年决定再去骆远那里进行一次催眠,犯人卷土重来,而以他现在掌握的信息仍然不足以与之较量。
“嗒……嗒……”闭上眼,耳边传来缓慢而规则的钟摆声,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气味,脑袋昏沉。良久,就在他快要陷入沉溺的梦境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吐字很慢:“回想一下,那时你在做什么?”
五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在一家必胜客利用业余时间当服务生。关于这份工作,他是视作自己生活中的一分乐趣的,自己的癖好是专门观察其他人而得出一些有趣的结论,平日里却又是个并不衷于出门的人。成为服务员,总能从一些不经意的眼神、动作中看出陌生人的身份或是往事。
从门口进入的客人常常带着或是疲惫或是兴奋或是忙碌的神情,下午的人来得并不多,直到晚上才渐渐多起来。一个女孩拉着行李箱走进来,戴着口罩,他并不能直盯着人看,只能极快地看到女孩透着些紧张的眼睛,扫完健康码拿手机晃了晃示意,他向靠窗的那边伸了伸手,轻声说:“您一个人的话可以坐那边。”女孩点了点头。
“那个女孩穿的是什么呢?”声音再次传来。
女孩的座位是靠在门口的床边,江年直朝门口的身子只需微微侧身就能看到她。餐厅里面没有新来的客人,百无聊赖中,他只能通过刚刚观察到的顾客特征展开思索。脑海里印象极深的是那个女孩穿着厚重的绿色面包羽绒,下身是比较时髦的牛仔紧身裤,奇怪的是现在只是十月初,还没有到非羽绒不可的季节,这是为什么呢?是身上发冷,还是为了掩盖什么?从女孩刚刚未被口罩遮住的脸色上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病气,可以将前者排除。
忽然记忆里闪到什么,女孩晃手机的时候手腕正面有几道红痕,并不能看清完整的,但是十分可疑。“小江,1号桌的金枪鱼沙拉。”思绪蒋厨打断,他赶紧跑到厨房平台上端起食物,给女孩送餐。“您的金枪鱼沙拉,”他缓缓放在桌上,笑着说“需要再给您添点儿柠檬水吗?”女孩抓了抓手机,小声说:“不用了,谢谢。”他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红痕是勒痕,状似月牙,向小臂那一侧弯曲,这与她行李箱上挂着的手提包有些相像,“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许是思虑过多,他又重回到了岗位上,继续盯着门口发呆,两只手放在前面,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一只腿委曲,一只腿站直,但又很快会在客人推门那一瞬间调整好直挺的站姿。刚开工的十几分钟内,很少有客人会来,他常绕着地面无意识地转圈走,试图让自己的脚不要因为习惯性的重心一边倒而过麻。不过转会儿,他又注意到女孩儿身后的玻璃外有道徘徊的身影,他看向女孩,发现女孩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正撞进他的视线里,女孩有些小心地左右摆头,作口型“我不认识他们”。
“玻璃外的身影,再仔细看看,还能看到什么特殊的特征吗?”
外面的身影罩着一个米色大衣,腿上是黑色阔腿裤,那个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性别并不能很清楚地分明,身高目测有165左右。外面的天微微昏暗,那人很有经验地将自己的脸侧偏,躲开窗外灯光的直射,身影一晃之际,胸前闪过一晃光,是一个十字架型的项链。
……他小幅度点点头,左手手指在右手上轻叩,蹙眉思考,转身向经理说:“经理,今天我有些事,还差半小时下班您看能不能我下周来早多做会儿?”“行,你之前不也做了挺多的,小伙子先紧着急事儿办吧。”
直到这里,他眼前这个真实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陷入黑暗。
逐渐清醒,五感慢慢恢复,他摘掉眼罩。老骆从旁边的办公桌后走过来:“你的这次催眠比之前多捕捉到了比较关键的线索,已经提供给邢警官了。”
他点点头,从躺椅上下来,“后面还用再来几次吗?”
“不用,今天已经是极限了,再试几次小心你记忆紊乱。”
“行,我先回警局了。”
“诶等等,老江,你回去好好考虑。每一次催眠的结尾都停在你走出门那里,后面的小巷里面的场景从没有出现过,到底是因为当时的重击记忆丢失,还是你自己主动回避……”
江年一顿,又迈开脚,正欲走出门外,后面的人追上来:“老江,你是整个刑侦队的支柱……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又叹了口气,轻拍了拍他肩头。
五年前他试图帮助陌生的无助女孩安全回家,却不想在去公交途中的小路里被那个至今不知道的人敲晕,女孩失踪,几天后被顶上热搜——独身女子在家中被杀,凶手嚣张留下十字架项链,成为本案唯一线索。而最后见到女孩的他,还在医院里昏睡不醒,醒来后这段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医生只能解释是头部受到重击导致记忆紊乱。案子因除了那个项链以外,没有任何头绪;五年后再次是独居女性被杀,尸体旁边是十字架项链,两个案件并案调查,才终于有了头绪。
回想着刚才身临其境的梦,他不由摇头,当年那个有朝气、自信的自己的推理还是过于稚嫩,他以为女孩只是普通的被陌生人尾随,却没有意识到嫌疑人隐藏身份的手段很娴熟,不可能是简单的尾随者,至少不应该那么掉以轻心。
通过几年暗地里的调查,可以直到死者是一名导游,性格开朗,朋友很多;问到相熟的朋友,都纷纷说没有看到死者生前任何的异样,只有几个她大学时要好的朋友说她有几天给她们打电话说看到了早已因患癌症的阿善。他闭了闭眼,上级已经允许并案调查,他准备去公安处调取尸检报告。
出了老骆心理室所在的大楼,天空中红火的云,与远处飞来的乌鸦互相映衬。他还没有从刚才深度催眠缓过来,眼睛微眯,原本的景象变成了满是通红的色彩和浮动的黑点,好似有什么暗藏的黑雾涌动,记忆中的那团迷雾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