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遇见——人物终稿

“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这周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周日我还没看见你的论文,你今年就别想毕业。”可…可是邓老师…”“可是什么?和你研究同一个方向的研究生都把论文交给我了,你搞什么特殊?”小龚刚想解释,却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嘟”声。一个浑身邋遢的男生从睡眼惺忪的样子醒了过来,快速地整理的自己蓬松脏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疲惫的脸。他一遍熟练的启动着电脑,一边胡思乱想着。

不对啊,小龚揉揉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熬了好几个通宵都没搞定的东西怎么让别人先做出来了,自己怎么突然变成最后一个了?难道…

“江哥!你昨天还告诉我你实验没有完,怎么今天就把论文交上去了?”小龚气急败坏的质问道。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实验……失败了,数据和猜想完全对不上。我父亲得了脑血栓,我得赶快毕业工作才能挣到给他治病的钱,所以…我改了几个数据,把论文交上去了。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肯定不想这样啊,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父亲……”小龚紧紧攥着电话,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我劝你也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还是赶紧毕业去挣钱吧,化学啊,一个注定没落的夕阳学科。”

小龚默默放下电话,缓缓凝视着电脑上的数据,其中大部分符合预测的数字用绿色标出,几个偏离预测、却在误差范围内的数字为黄色,这都无妨。然而,偏偏有两三个血红色的数字被加粗标出,旁边还附有一段警告“与预期结果偏差严重”,让他无从下手。

或许是太久认真的钻研问题了,昨天晚上母亲打来的视频让他忽然想起了父母,想起了父亲为了给他攒学费离家打工;先前不操农事的母亲也放下了针线活,下田种地。母亲惨白的头发底下映出的是黝黑的瘦脸。母亲看到他久违的笑了,但是小龚却没有笑,因为他看到母亲的笑将她脸上隐藏的皱纹勾勒起弧度,像是张笑脸在讥笑他的无能。

城城,我记得你也快毕业了吧?“
”呃……嗯“
”等你毕业了,找个不累的工作,自己养活起自己就行,爸妈啊,不需要你操心了。等你在过几年,娶个老婆,常回来看看啊。“电话那头的老妇人似乎在畅想着以后的平淡但美好的未来,殊不知另一头的男孩已经流下了泪水
”……妈,我会努力的。“
挂了电话,他慢慢来到电脑旁,赌气似的大声敲击键盘,重新输入参数,等待,计算。时间将结果带来后缓缓地和他说了再见,但结果又一次地打败了他。他这次没有任何休整,重新换了一种思路去调整,一个晚上,修改了不少的小细节。但是主干问题终究没有一丝动摇。

他眼下只有毕业去工作,才能让年过花甲的父母放下操劳,算是安享的度过晚年。可是,废物如他,连毕业都做不到了……

想到江哥给他的电话,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欲望。他知道,只要对这个数字稍加修改,他的论文就会是完美无缺的,自己也就能顺利毕业。毕业后自己就能找份工作,以自己高材生的资历一定能干出一份事业,到时候自己和父母都不用在像现在这样操劳与无力。欲望如同正反馈调节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两种反差的命运就被一个决定所掌控。他,会不会走捷径呢?母亲的笑容又一次出现了,这次映在了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小龚便不再动摇。

他轻敲了几下键盘,红色数字变成了绿色。当他正想按下“发送”时,电脑屏幕突然熄灭,大楼陷入一片漆黑—停电了。“哦,忘了今天11点通知停电,还好东西都保存了。”他身个懒腰,不知为何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是上天在捉弄他吧,既然论文无法提交,小龚便走出了实验室。正值午夜,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立即再试一次,如果成功了更好,如果还是失败,那他也就只能这样蒙混了。

深更半夜,他亲自来到大海旁边去寻找自己的想要的物种,然后他遇见了夜中的大海。他出神地望着漆黑的海面,欣赏夜晚中的大海,他发觉,夜幕下的海并不同于白昼之下的大海,夜幕中的大海更加深沉,更加静谧,更加梦幻。站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的轻拂,闻着大海的味道,听着一波冲击另一波的海浪声,看着漆黑夜幕下的海水中倒映的那轮圆月,和几颗闪烁的星星,一切竟是如此的简单。但是他疑惑了,很难想象如此单调的海水中富有氢氧氮镁等几十种元素,每种元素却都是薛定谔方程的一个解。自然界中看似纷繁玄奥,却总能被一个优雅而简洁的方程式所统摄。这些伟大的方程式,又是如何发现的呢?小龚捧起海水,看着细沙从指缝中倾斜而下。 他想起了巴尔默,那个平凡的中学教师,他偶然发现了氢原子的光谱,试图去测量波长,却得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数据。如果他偷偷篡改了一两个数据,便能立刻用一个简单的公式进行解释,但这么做他就不会发现巴尔默定律,薛定谔也就不会受他的启发提出薛定谔方程,元素周期表可能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

小龚张开双手,先前的细沙已顺着海水从手中流出,手心处留下的是一开始未曾注意到的金属颗粒。 伟大成果的来源,都是人类与一个未曾探索的世界的邂逅,错过了,是忽视;抓住了,便是忽见。而那一次次忽见,往往都源于一个不听话的数字。 此刻虽没有月光,小龚心中也是一片皎洁。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虽然无法预测未来如何,但起码可以决定自己的方向。他不指望能像巴尔默一样与真理来一场忽见,也不指望同薛定谔一般幸运,他只希望自己能无怨无悔。 毕竟属于自己的戏见,他已经遇到了。

太阳如约升起,电力回归正常,海水冲刷沙滩,洗去铅华。回到了屋子,踏上拖鞋,把刚买的拿铁摆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旁边被子褶皱,纸袋堆积但又充满诱惑力的床。他默不作声,擦了擦眼睛,洗了把脸,捋了捋胡子,像是在准备一场仪式。蓬松的头发被梳子整理好了,他换上一件新的衣服,用那可以清楚看到青筋的手拧开了一个罐头,坐在了椅子上。刚一坐下右腿便下意识的抬上来,但马上又下去了。电脑缓缓开起,想起了悦耳的铃声,小龚把之前偷偷改成绿色的数字改回红色,去掉了糊弄的部分,拿起纸笔,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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