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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系列同人作品,莱戈拉斯个人中心向,时间线横跨《霍比特人》《魔戒》,涉及部分《精灵宝钻》内容
原作向,有隐晦cp向自由心证
1
幽暗密林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与明霓国斯相比的地方。而陶瑞尔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自她出生起,她所能看到的天空便都是碎片状的,散落在铺天盖地的墨绿色树荫。叶片的边际有时在月色的倒映下仿佛镶了一层伊希尔丁。这里的亲族鲜少沐浴阳光,因此皮肤愈发变得苍白透明,仿佛能透过薄薄的一层肌理看到里面流动着的血液和蜿蜒的血管。
她是西尔凡木精灵,因此理所应当的,鲜少与辛达族有交流。直到她加入了护卫队。那天陶瑞尔应该不过三百岁,对于首生子女来说这个年纪实在是稚气十足。她把火红的长发紧紧的用朴素的皮绳束着,脸上却是一副不服输的神情。彼时少女身高还没有抽条,纤细娇小,就在她正与当时的卫队长据理力争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时,一个明亮的身影突然进入了她的视线。然后,蓦然间,她所呼吸的空气都仿佛被抽走了,只能愣愣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泛着微光的身影。
那个俊美的精灵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与怒意的小姑娘,平淡无波澜的神色略微泛起一丝讶异:“加里安,这个孩子是谁?”
于是陶瑞尔终于得以看清面前精灵的面貌。他看上去甚是年轻,大约是人类将近二十岁的模样,还带着几分青涩;他的长发是闪着银光的淡金色,像所有这里的战士一样不戴额饰,耳畔还扎着细细的一两根。皮肤雪白但是并不显病态,五官是难以描摹的俊美,蔚蓝的瞳孔清澈透亮。他纤长优美的肌肉线条足以说明他是弓箭手中的佼佼者,但是他的一头金发却又表明了他的身份。
于是她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西尔凡从未与西方之光有缘,但辛达族一脉的最初的王,辛葛,曾有幸见过双圣树的光芒,因此他们成了微光精灵。此刻,倔强的少女也不由得自惭形秽了。
“王子殿下。她名为陶瑞尔,想要加入护卫队。但她年龄不足五百岁,尚且幼小。”刚刚还态度强硬,满面冰霜的卫队长如今却恭敬地面对这位王子,眼帘低垂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个所谓的王子,明显比他年幼了不知多少,气势却压过他一头,也不知是不是血脉中自带的因素。
陶瑞尔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她不想辩驳什么,因为她深知对方所言属实。但是她不甘心。她从小就渴望着保护自己深爱的这片森林,但是身为西尔凡,又是女生,她在这方面从来不被看好。她一心想要改变这个现状,终于鼓起勇气,却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鼻腔里泛上酸意,她用力皱了皱鼻头,把那几分难过努力地压下去。
听了加里安的话,那年轻的王子移过目光,仔细地打量她,眼神像冬日里冰冷的湖水,清澈见底却冰冷犀利。陶瑞尔觉得心中不甚舒服,好像有蜘蛛的毛乎乎的脚从她血管上爬过。而对方的眼神仿佛让她掉进寒潭,明明知道不会有溺亡的风险,也并没有惊慌失措,但寒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由分说地抢夺每一寸皮肤所感受到的空气,并渗透进每一寸毛孔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只几秒钟,又或者过了一个纪元那么漫长,他终于移开了看着面前少女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刚刚从腰带上扯下来的宝石。那颗宝石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线,她从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精灵宝石,但这样的物什似乎在宫殿里也是随处可见,不值一提,因为他很快把它向后一扔,宝石稳稳地落在了箭袋里。
“加里安,”他这样对卫队长说,“让她试试吧。”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仿佛是陶瑞尔的一场绮梦。她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战斗技术成功让卫队长松了口,作为唯一的女性西尔凡加入了王室亲卫队。她也得以见到瑟兰杜伊王,在她的目光触及到对方的面容时她便明白为何王子会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王虽然有着辛达族一贯的俊美外表和比王子还长的金发,却冷若冰霜,不拘言笑,眉毛仿佛一直紧锁着。相比之下,王子反而看起来笑容和煦了。
王子名字唤作莱戈拉斯,辛达语中的绿叶。这活泼的名字在别人看来似乎与他不大贴合。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陶瑞尔在心里暗暗反驳那些背后议论的人们:莱戈拉斯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指导她射箭,会顾及她的安危,猎杀蜘蛛时注意她的后背。他很好,只是不常向外人表露,也不愿意去与背后议论的人争辩而已。
他只是太孤独了。
王后死于龙火,而当时莱戈拉斯还在襁褓之中。漫长又短暂的两千多年里,他一直由瑟兰杜伊抚养。瑟兰杜伊因为失去了挚爱而被悲伤所环绕,又因为患得患失对莱戈拉斯过度保护。莱戈拉斯得到的爱太沉重,快要把他压垮。他从来只拥有限制的自由。猎蜘蛛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碟开胃蛋糕,他一直还没被允许去面对更黑暗的生物,尽管他的资质早已足够。
陶瑞尔在亲卫队中逐渐长大。族人的寿命让几百年对她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她现在是小队长了,不再会被人轻视,拥有了更多见到瑟兰杜伊王的资格。但令人哑然失笑的是,在希尔凡眼中威严而受爱戴的王。可是他却在害怕陶瑞尔,害怕一个低微的西尔凡。陶瑞尔和莱戈拉斯愈渐亲近让他心生警惕,在他的眼中陶瑞尔仿佛是将他亲生儿子生吞活剥的猛兽。莱戈拉斯常常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何时露出过不生分的笑?
陶瑞尔看出他的顾虑之后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瑟兰杜伊王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不知道莱戈拉斯真正需要的,他只是在给予他认为莱戈拉斯需要的。莱戈拉斯不会笑,因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瑟兰杜伊很少笑。即使面对陶瑞尔,他也只会在对方出手干净利落、击杀黑暗生物不留后患时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稍瞬即逝的微笑。而等到陶瑞尔长成外表和他相差无几的高挑女士,他便谨慎的把那一点点外露的温柔也收敛起来了。
陶瑞尔不懂。她明白莱戈拉斯缺少的是来自母亲的体贴和疼爱,但对此她无能为力。而对于缠绵的柔情,她没有体会过,也不可能与莱戈拉斯分享。
她不知道,王子殿下孤寂的生命中会不会出现温柔的希望。但她真心祝福这样的一天会到来。
她更期望,对方会是埃尔达一员,披沐着来自西方埃尔贝瑞丝星光的余辉,驱散幽暗密林所不得不提防的黑暗。她希望对方拥有美丽安那样的智慧与远见,拥有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眸,能让他们不必再担忧来自大敌的威胁。
她这样期望着。
(时间线下接《霍比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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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陶瑞尔当初对爱一知半解,那么她现在心中已经一片清明了。撕裂的痛楚从心脏处传来,她只觉得自己肝肠寸断,眼泪模糊了首生子女本来清晰的视线。
“为什么会这么痛?”她注视着怀里失去生气、面如死灰却依然英俊的面庞,只觉得受过的任何伤都没有这次痛。她离开族人为了爱人而来,却没能让他免于都林子女的命运。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这个总是面带笑容插科打诨的矮人而被阳光照耀,而奇力的死又一次带走了维拉施舍给它的温暖,让她重新堕入冰冷。
“因为这是真的。”
她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在温热的泪水中隐隐约约地看见瑟兰杜伊王的表情。他脸上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有温度,复杂,真正的打开了他封闭已久的内心世界。不知是否是陶瑞尔的悲伤感染他让他忆起了王后的死,他冷漠的嘴角有一丝怀恋的弧度,眼睛里却有泪光。
“这是真的爱吗?如果这么痛,我宁愿不曾见过他。”
陶瑞尔如今见到了真情的代价,她最后一次痛惜地凝视爱人的面孔,他的身体一定会回到孤山与亲族葬在一起。而她所能拥有的也只是那一块刻有如尼文的石头。她不愿让奇力再与母亲的留念分开,于是连这一点回忆也被她塞进了对方僵硬的手心。
莱戈拉斯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冷漠。他曾劝告过陶瑞尔,不要对短命的种族付出太多真情,最后只会被反噬。不是谁都能做贝伦,真正爱上后来者只会炽焰与强弓的悲惨命运。但又有谁能主宰自己的感情?恋慕早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在冷淡的表皮下于内心深处被温暖滋养绽开花朵,直到战争来临才让这位固执的西尔凡意识到自己已经难逃宿命。如今他只能看着自己注视着长大的女孩自食苦果,面临着可能心碎而亡的晦暗无光的未来。
他不可能不为所动。他也看到了陶瑞尔的痛苦,与奇力对她的真情。不得不承认,他对矮人产生了改观。不过依旧,他以最出类拔萃的战士标准要求自己,她的痛苦还没有办法击穿这两千多年来他为自己建的屏障。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哪天为了什么人而不顾自己的背后,尤其是此生子女。
当瑟兰杜伊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直视父亲的双眼。他怕从中看到自己的母亲,这一直是二人的心结。他对母亲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但他知道父亲今天的状态不同以往。瑟兰杜伊是爱过的,就算为了子民他将伤疤藏在盔甲之下,伤痛也只会渗透得更深。陶瑞尔打破了他的屏障,他的眼神一定是破碎的。莱戈拉斯发现自己忍不下心。于是他对瑟兰杜伊说,他不会回去。
瑟兰杜伊没有阻拦。“去北方,去找杜内丹人吧。”他这样说,声音传到耳朵里依然沉稳而有力,莱戈拉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名字是?”
“在荒野中他被称为大步佬。他的真名,你需要自己去寻找。”
于是莱戈拉斯转身离开了。踏出碎石废墟的前一刻,他听见瑟兰杜伊的声音微微颤抖。
“莱戈拉斯,你母亲很爱你。”
他停顿了片刻,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那片石墟中的阴影。走出了身为王子的阴影,向北方走去。
这是父子二人在近五十年后重见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2
“两个银币。”满脸胡茬、衣襟油腻的客栈老板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旅客,随后毫不客气地报出了一个显然过高的价格。一旁留着长卷发的姑娘蹙起了眉毛。
她是这家店的女儿,自己父亲对于钱财的贪欲她自然是知道的,平时顺手揩点油水她作为姑娘家也不大好制止。但是自家客栈环境乌烟瘴气,来往的都是乡野村夫,只为了躲开家中烦心事,并在辛苦的劳作之后一醉方休,这显然与面前的人完全不沾边。这种宰客行为她听见了都止不住红了脸。
旅客穿着一身灰绿色却制作精良的斗篷,遮住了大半部分的面孔,只露出下颌处一片雪白的皮肤和几缕金发,但也能看出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于是她走上前去,正要向对方赔礼道歉,却只见那人干净利落地从行囊里拿出一把银币,移拳到了桌台上方,然后手指一松。灿亮的一把银币与金币丁零当啷地倾斜下来,铺开成一面波光粼粼的海。
“请问这些够住多长时间?我可能会徘徊此地许久,此番前来是为了寻人。”她听见了斗篷下传来的声音,清亮而有礼,但似乎不带什么情绪,十分疏离。
她父亲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摊钱币,张大嘴巴,然后将目光定定地放在神秘客人的脸上:“这,这足够住个几十年了……”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连忙伸出胳臂将钱币环在怀中,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渴望,女孩再一次羞红了脸,为她父亲粗鲁的表现。那个客人却似乎不那么介意,只是轻笑了一声。
“几十年?说不定呢。如果找不到的话。父亲的话也不那么明确。总之房费是足够的,剩下的钱换成酒吧,麻烦了。”
莱戈拉斯步履轻盈的转过身,环视着这家逼仄的小客栈,最终锁定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他坐到那个临窗的桌几旁,却并不打算摘下兜帽。精灵显眼的头发和尖耳朵在这里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须臾的时间,方才那个有着褐色卷发的小姑娘便端着一个陶杯和一盘餐肴匆匆走了过来,端到他的桌上。她的神色中有好奇,还有几分愧意。那陶杯和陶盘制作工艺都颇为粗糙,杯缘因经年的使用而变得粗糙,杯中的酒液泛着一层白乎乎的泡沫,有些浑浊。
莱戈拉斯接过酒杯,轻声道谢,之后沿着杯口抿了其中的酒液。气味直冲鼻腔,火辣的味道一下侵袭到神经。这酒没有丝毫的醇香与回味,只有入口时足以冲昏头脑的刺鼻味道。对于那些莽夫是一剂助眠的良药,可对于从小饮惯千年佳酿的绿叶,这只是清醒之下对于敏感味蕾的折磨。他蹙了蹙眉头,正准备将杯子推开,抬眸一看发现那女孩仍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
“先生,对于我父亲的无礼举止我代他向您道歉……”女孩似乎很容易脸红,她现在又像浑身散发热气一样了,“他决没有对您的恶意。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我一定尽力。您的晚餐也是我准备的。”然后她便咬住了下嘴唇,有些不安地注视着莱戈拉斯了。
莱戈拉斯却觉得这一幕蛮有趣。他从没想过那样平庸粗俗的人会养育出这样有廉耻心的孩子,尽管这姑娘相比他的阅历简直是个婴孩。他对次生子女的了解太过不足,但眼前这意料之外的一幕让他觉得,或许这次旅程并不会像他预期的那般无功而返。
于是他招呼女孩近身,然后稍微将兜帽向上抬了一抬,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露出了全貌。女孩惊呼一声。
他矢车菊一样蓝色的眼睛如今盈满笑意了:“姑娘,实际上我的确有事相求。
“听说北方游侠一脉在附近游荡,我是前来寻找他们的首领的。据说在你们当中,他被称为‘大步佬’。”
他已经在这附近游荡了数月,听到了不少关于杜内丹人的流言,却连一片影子都没抓住,这不禁让莱戈拉斯有些恼火。今天会来此处,也是因为他在镇上转悠时听说游民们有时会来此处歇脚。
姑娘本来盼望着他会说出一个叫人心驰神往的答案,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精灵一直与神秘相联系,所要寻找的人也必定是让人又惊惧又不由得接近的。没想到他只是在追踪那伙风尘仆仆的北方人的迹象,这不由得让她大失所望。她砸了砸嘴:“我当然知道他,他经常带着几个和他一样脏兮兮的家伙来这个客栈落脚。他们那伙人总是神色匆匆、来去无踪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莱戈拉斯因为姑娘言语中突然冒出的嗔怒而略微一惊。不过至少,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些游民是在这附近了,只要他等待得足够久总会有见到那位“大步佬”的机会。虽然他和父亲的关系已经接近冰点,但他也不愿就这么放下对他的承诺而独自逍遥。于是他微微颔首,脸上依然是一副礼貌却没有什么温度的笑。“谢谢您。”
女孩的耳尖再一次像着了火一般刷地红了起来。她语速飞快地向莱戈拉斯说“随时都可以为他服务”,然后转过身带着不大稳的步伐跑掉了。莱戈拉斯只是纳罕地撇了撇嘴唇,而后便不再在意。
这里的人们性格向来豪爽而不拘小节,连带着他们的食物风格也是如此。那些菜肴全都是整块的肉,烹制过程中加了过多味道很重的香辛料与油,对于莱戈拉斯的胃来说负担太重。他在勉强尝了几口后只得把它推到一边,继续端起酒杯。
虽然没有一点香气,但这刺鼻而辛辣的酒他反而不那么抵触。于是一杯,两杯,酒精耐受的精灵就一直在那里坐着不停地靠灌酒来消遣。等到夜深,连这个客栈也不那么嘈杂的时候,他已经喝了足足一桶的麦芽酒。刚刚还红着脸的女孩,现在开始用震惊的目光盯着他。
当杯中只余最后几滴酒时,莱戈拉斯决定回房间去了,尽管他不需要睡眠,但他也隐约觉得引起太多注意对他的寻找没有好处。于是他对着杯沿仰起头,有一滴酒顺着颀长的脖颈滴落下来试图钻进墨绿色的领口,却在这之前就被他的手指抹去了。
“叮铃——”
门口的摇铃响了。已是深夜,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客人了。那正在擦拭木桌的女孩显露出倦意和不耐烦,却还是到门口去。
木门一推开,寒冷的风便争先恐后顺着门缝钻进来,呼啸着穿过门廊。女孩打了个寒颤。莱戈拉斯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兜帽的高大身影。
“麻烦了。”那旅客只是吐出简短的一句话,仿佛来过这里很多次似的。于是莱戈拉斯鹰一般的眼睛死死地追着他的手臂移动,而后看到了他手指上厚厚的茧与伤疤。
——这是一个游侠。
那姑娘冲来人点点头,然后便急切地回过神,眼神撞上了莱戈拉斯的视线。于是他便知道,这就是自己此行的节点了。
寂然无声的黑夜中,连蝉鸣都不复存在。方才吱呀作响的木门与欢快歌唱的铃铛也已经恢复平静,因此莱戈拉斯起身的声音在屋里显得格外响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懊恼地发现指尖变得有些麻木。那旅客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低声轻笑了起来,声音在屋子里显得愈发低沉沙哑。
“我从没见过这么莽撞的精灵。”
然后便是一瞬的寂静,在短短的几秒里连那个小姑娘都忘了呼吸。莱戈拉斯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出身,但对方略显轻佻的话语让他心里烧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冰冰,就像他过往在幽暗密林的每一天那样。
“一个年轻的游侠又知道什么。”或许是不甘示弱的心理在作祟,他抬起手掀开了罩在头顶的兜帽,淡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仿佛连昏黄的灯光都被映照着变亮了。对方脸上闪过了一瞬惊愕,然后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不妨上楼谈话,如果不介意的话。”游侠歪了歪脑袋冲着女孩的方向点了点,莱戈拉斯登时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也承认让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听到他们的谈话并不妥当,但他脸上的神色仍未放松。他示意对方随同自己上楼。拐到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以后,莱戈拉斯便马上扣紧了门。
那游侠又轻笑了几声,也放下自己的兜帽。即使是这样昏暗迷蒙的烛光下,莱戈拉斯也能看清他的样貌。他的黑发脏兮兮的结成一绺一绺,脸色苍白,轮廓刚毅,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除此之外,即使被尘土蒙住,也能看出来他的外貌必然不俗。
“失敬。原来是瑟兰杜伊王的亲族。”游侠开始擦拭自己脏污的双手。莱戈拉斯扫视过他的身材,再一次确认他就是父亲口中的大步佬。
“你便是杜内丹人,大步佬么?”精灵的声音略显生硬,显然是介意着这年轻人之前的出言不逊。大步佬愣了一愣。
“莫非你是莱戈拉斯,瑟兰杜伊之子?”
这回轮到莱戈拉斯愣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回答我。”眼前的这个游侠比他预想的更加深不可测。若不是知道对方并非敌人,他几乎要开始慌乱了。看到莱戈拉斯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游侠那副游刃有余的外壳终于裂开,露出了年轻人青涩的一面:“别不相信我。我自小在伊姆拉缀斯长大的,埃尔隆德大人曾提起过密林的事。”一边说,一边匆匆解开斗篷的扣子,向莱戈拉斯展示做工精细的马甲。那显然是出自诺多族之手。
莱戈拉斯此时回想自己从前与埃尔拉丹、埃尔洛赫兄弟交好的时候。他们年纪相仿,但是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从不曾听那对双胞胎提起过这等人,但是看他年纪不过二三十岁,算下来上一次莱戈拉斯见到兄弟俩时他还没出生。纵然半信半疑,看到对方眼神里的真挚和那不可能从别处得来的马甲,他也只能消化这个事实。
见到莱戈拉斯的手指终于放松,大步佬也显然松了一口气。“我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虽然不曾相熟,但我暂且推测是你父亲让你来找我的?”莱戈拉斯点了点头。“那么出于什么原因?”
莱戈拉斯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离开密林只为了游历外边的世界,同时远离陶瑞尔那令人窒息却无可奈何的悲伤,对于瑟兰杜伊的话他只是下意识地允诺了,想来父亲也不会做对自己无好处的事情。阿拉贡见状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他没有说来找我有什么任务?”
“任务?不,他只是让我来找你。”莱戈拉斯更加捉摸不透了。从一开始他就认为,瑟兰杜伊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与努门诺尔后裔交好的精灵。
阿拉贡试图从他的话中整理出真正有意义的结论,显然结果失败了。“所以,他就让你来找我,之后呢?”
“之后?”莱戈拉斯思忖片刻。“大概,我跟着你吧。”
阿拉贡脸上方才的神色彻底改变了。无论是困恼还是无奈,亦或者觉得好笑,他一直到刚才看起来都不是严肃的。在莱戈拉斯的眼里,他的面容上残存的情绪更像是历经了几十几百年的风吹雨打,就像瑟兰杜伊有时因为龙炎留下的伤口而经受折磨、或当他凝视着星光白宝石久久不言时。
“你真这么认为?”他的声音如今是凝重的了。莱戈拉斯不是很能搞清楚他的反应,好像莱戈拉斯跟着他是对他的什么沉重打击或折辱一样。虽然阿拉贡的表情依然捉摸不透,但是他现在有一点恼怒了。
“你难道觉得我会拖累你吗?”他这样说着,头也不回弯起胳膊从身后的箭袋中抽出匕首,然后随手丢了出去。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实在太快,阿拉贡只感觉到有凉飕飕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急忙回过头去,只看到银亮的匕首危险地扎进墙板,还在危险地上下晃悠。
阿拉贡心中无法控制地有些慌了,天知道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莱戈拉斯虽然活得时间远超过他,却一直在过着单调的打蜘蛛的生活,对于人情世故和话中话没有一点的认知。
“小王子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拉贡举起双手,状似无奈一般做出投降的手势,“我只是怕你出点什么事,我这一介草民承担不起瑟兰杜伊王的愤怒而已。你看,你对于人类的交流与话外之音完全不了解,天知道我们在路上会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他的语气是调笑的,嘴角还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比起最初已经没那么放松了,不如说已经变得僵硬而勉强。莱戈拉斯的蓝眼睛看起来冷淡而犀利,显然这番话中的示弱没有被他听出来,他的身体肌肉依旧紧绷着,像一只被惊到的猫。而阿拉贡对于他的不放心也并没有平息他的不爽,反而激起了他不服输的心。
“我可以观察。你们人类的行为难道还能逃过精灵的眼睛?”
阿拉贡不得不叹了口气。莱戈拉斯的话听起来很傲慢,但是他知道对方完全没有挑衅的意思。他只是太单纯,以至于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内心的话直接吐露,而人类的小心思也的确没有办法逃出精灵的眼目,这也是事实。莱戈拉斯不打算妥协,他也听得出来。看来前往白城的路只能和这个像山猫一样浑身带刺的家伙同行了。
“我的荣幸。”
他最终只是这么说,并向莱戈拉斯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善。满身尘土气息的游侠手掌也是粗糙的,手指和手背上遍布大大小小新鲜的淡红色伤口,大拇指和食指指节上是厚厚的茧。如果他过去真的在伊姆拉缀斯生活,那么那是他的手还不应该是这样的,毕竟他还不需要真正面对那些从黑暗之地爬出来的堕落生物,莱戈拉斯这样想着,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却先放在眼前打量了一下。尽管常年握弓拉弦,却并没有太多茧的痕迹。这想必也是伊露维塔的馈赠?
阿拉贡看对方久久盯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和他握住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他猜对方是出神了,毕竟辛达很久之前与泰勒瑞同出一族,容易分心也是正常。于是他举起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直到莱戈拉斯反映过来,拉住他的手。
精灵的手是柔软而温凉的,阿拉贡在外历练七八年很久没在精灵中活动,莱戈拉斯的手心让他想起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代,心中生出感慨。莱戈拉斯却只觉得对方手上的老茧让他不大适应,很快便把手撤了回来。
阿拉贡不好意思的讪笑。“我想我们大概是同盟了?”烛焰已快要吞噬最后一点点雪白的蜡,昏黄的灯光随着深夜的清风摇曳着,窗外的夜空却不见一点点星光,而是被一片黑黢黢的乌云笼罩。
莱戈拉斯点了点头。脸上还是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至少不是抵触了。
“我过一段时间便要前往白城,在此之前会在这一带抵御死灵法师的旧部下。要一起吗?”
莱戈拉斯猜想这大概是一个邀请,而邀请的内容也的确甚合他心意。
“好。”
于是,在这家逼仄的小客栈,人类最后高贵血脉的继承者和微光精灵中最年轻一代的王室达成了盟约。而这一盟约在此之后一直持续到第四纪元也仍维系着,并且纽结愈来愈坚固。
3
和人类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总是新奇的。莱戈拉斯在这样一群脏兮兮灰扑扑的兜帽人类中显得格外的扎眼,于是阿拉贡哄骗着他换上深色的斗篷,并且把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全都藏进去。莱戈拉斯的脾气并不温顺,但是阿拉贡的言语总是听上去那么的顺耳,而有时又带着狡黠做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仿佛莱戈拉斯不戴上兜帽就是他们最大的麻烦。纵然不情愿,他也不希望给这群年龄比自己小两千多岁的家伙招惹麻烦,只好将就着遮掩起面孔。
随着几个月的过去,那些跟随着阿拉贡的北方人对莱戈拉斯的态度也逐渐从好奇和抵触变成了接受,甚至还和他相处融洽。缘由自然是莱戈拉斯过人的箭术。越往东方走,天空就变得愈发昏暗,空气也变得浑浊。吸入肺里的每天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来自奥克的恶臭,偶尔有几缕烟草的余韵,也很快随风而逝了。莱戈拉斯不抽烟草,也不酗酒,他时常在这群人放松地灌着一杯又一杯粗劣的麦芽酒时抱着胳膊挺立在一旁,带着惊奇的目光打量他们。在厮杀的战场上最勇猛无畏的是他们,离开乌烟瘴气的泥地后最放肆开怀的也是他们。人类的情感实在是太过饱和,激烈的情绪却无法感染他,他只觉得疑惑,也带着几分看晚辈的心态。
阿拉贡也不会同其他游民一起任凭自己醉生梦死地放纵。他也许会接上慢慢的一杯酒,然后接下来的一个夜晚都只坐在一个角落,偶尔抿一两口。莱戈拉斯注意到他的表情总是凝重而疲惫的,对此他内心实有疑惑。他感受不到人类的疲惫,不知道他们的精神力是如何被消耗掉的,但阿拉贡不该如此不振。他的同族人到了夜晚反而会更加的活跃,载歌载舞推杯换盏,只有他,而他本来是人类当中能力最强者。
但他觉得,自己倒也犯不着去问。他们本身只是同行者,连盟友也算不上。几个月下来二人早已培养出战斗的默契,也因此,言语交谈反而显得更加稀少了。莱戈拉斯仍不知道父亲的用意,但他觉得,只要停留得够久总是有答案的,而他最不缺的恰好就是时间。
这天收获颇丰。小队击退了试图侵犯洛汗边陲村庄的一队奥克,作为回报热心的村民捧出了水果、烤肉和美酒。阿拉贡本带着疏离而有礼的神情拒绝,但对方再三诚恳游说,身边的朋友眼神里也有热切,更别提莱戈拉斯罕见的兴味盎然的神色,最终还是接受了。
于是便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莱戈拉斯只吃了几口乳猪肉便放下了刀叉。那猪肉烤制的很香嫩,外面一层裹了海盐的壳又焦又脆散发着油脂的芬芳,剥开后里面的猪肉还是粉色的,餐叉捅进去后有浓郁的肉的汁水溢出来。游民们风餐露宿,很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佳肴,一个个按捺不住便动手了。可莱戈拉斯只是切了几小块,合上嘴唇细细咀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动,然后便告诉其他人自己已经饱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只是拿着一碟苹果块坐在了飘窗边,手里还把玩着一只圆滚滚的橙子。玻璃盏里盛着半盏清澈的酒液,但是却没有饮酌的痕迹。
如果换别人也许会相信莱戈拉斯的话,但是阿拉贡自小生活在精灵之中,知道精灵的神色意味着什么。每当格罗芬德尔领主产生了烹饪的兴趣时,埃尔拉丹和埃尔洛赫都恰巧外出了。埃尔隆德大人在书房里阅读,而林德尔的反应就是:“谢谢领主盛情,可我刚刚进食过已经没有多余胃口了。”于是他们最后都进到了年幼的埃斯泰尔肚子里,然后埃斯泰尔就因为噎住而面色通红,不停喘气。吉尔蕾恩只能把儿子揽到怀里帮他顺气。
阿拉贡也倒了浅浅一层的酒,走到窗前。这是村庄里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房屋建在了山丘的高处,玻璃窗也明亮清透。透过那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灯火的倒影,莱戈拉斯的面容还有远处的峡谷。那是海尔姆深谷。
“不合胃口?”阿拉贡最终还是先开口了。莱戈拉斯过了一会转过视线。阿拉贡今天穿着一身酒红色的亵衣,领口只随意扣住了最下面的一颗,头发也为了表示对摆宴主人的尊重打理过,看起来到更接近这个年纪的青年了。只是他的脸上还是累积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风霜和沉重。
莱戈拉斯不理解。
“不是不合胃口,只是在想事情。”莱戈拉斯并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只是随口这么回答了。他现在又开始看向窗外,而阿拉贡看向他,却好似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
“你说……”在阿拉贡注视着莱戈拉斯袖口的银边时莱戈拉斯又开口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我们四处游荡的意义在哪里?哪里都不是我们的家。”
他的语气变得轻柔了。介于来自幽暗密林的精灵不会轻易喝醉,他的酒杯也完全没有水位线的变化痕迹,阿拉贡只能推断他触景生情,才会对自己变得友好。可是能触什么景呢,窗外连树木都没有,更不要提树林。
莱戈拉斯的脸一半在室内的灯光下宛若镶了金边的白纱,另一半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阿拉贡不知为何想起了贝烈格·库沙理安。
阿拉贡没有回答,但是莱戈拉斯也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继续望向远方,好像在梦游一样缓缓诉说:
“我有一个朋友,名为陶瑞尔。她是西尔凡,又是女孩子,总是不被人看好。但是我见到她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倔强和能力。我给予了她机遇,她也做得很好,很快向所有亲族证明了自己足够站在这个位子上。”
夜色逐渐的加深,像一块浸入蓝黑色墨汁的纱,被逐渐渗透。星点像地底晶矿中剔透的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映在莱戈拉斯的眼睛里。而他的眼睛却在明亮的灯火之下变成了浅浅的蓝色,在阿拉贡眼里就像蕴藏着晶石的浅浅的溪水,透过水面能清晰见到河底的景色。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林谷,一直耍嘴皮子却很可靠的埃尔拉丹与埃尔洛赫兄弟俩,说话幽默风趣的金花领主格罗芬德尔,还有一直对自己视如己出的、温和不失严厉的埃尔隆德领主。
当然,那里还有他思念已久的母亲,他也隐隐盼望着回到伊姆拉缀斯时能够再次得见阿尔玟的容貌。
莱戈拉斯并没注意到他的出神,却也停滞了片刻,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于是等到他再次开口时,阿拉贡反倒因为思绪被打乱而大脑空白了:“她最后爱上了一个矮人。”莱戈拉斯仿佛在梦呓,只是低声地喃喃道,并不去在意阿拉贡是否在听,“而那个短命的家伙死了,死在她的面前。这几乎杀了她,也许她现在已经因为心碎而消亡了,我不知道,也不忍心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爱上一个短命的种族,必定要承受分离带来的痛苦;而与同族结合,漫长而孤寂的生命也没有什么真的欢乐的事。我们四处游荡,却又无处可归。幽暗密林的精灵是从多瑞亚斯离开的,多瑞亚斯早已经没有了,那森林是我们的家吗?”
阿拉贡被这一连串的问题连环敲击,言语间已经变得结结巴巴。他从来不会想到这些问题,而莱戈拉斯看起来是那么淡漠感情的一位精灵,他也从未想过对方会为此困扰。阿拉贡会考虑如何抵抗大敌,会考虑战术,会考虑刚铎与人类的未来,以及那些他挂记的人,但他没有时间想家。此刻莱戈拉斯提出来了,他却后知后觉:哪里是他的家?他是埃兰迪尔的后代,努门诺尔的后裔,刚铎直系的王。可迄今为止,除了前二十年在伊姆拉缀斯——也就是莱戈拉斯口中的瑞文戴尔——他一直在奔波,却从未到达过刚铎的领地。他的家,究竟是那个意味着童年和母亲的、有着和煦日光与潺潺流水的山谷,还是目前为止只存在于长辈口中的白城?亦或者,荒野才是他的归宿?
莱戈拉斯看着他逐渐变得凝重的脸庞,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轻笑了出来:“也是,你才这么年轻,我与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而后轻巧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淡金色的发辫弹了一下,倒映着星光几乎变成了银白。他拿起身旁几乎没有动过的酒杯,随后一饮而尽,舔了舔润湿的嘴唇准备回房歇息了。
在他没走出几步时,阿拉贡在他身后出声了。尽管看不见对方的脸,他的声音却十分的坚定,莱戈拉斯不由得怔住了。
“或许听起来非常的飘渺和可笑,但是爱就是家吧。”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不那么真切,莱戈拉斯恍惚以为自己醉了,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么点酒根本不足以让他麻木,“我母亲和埃尔隆德大人在瑞文戴尔,那么那里就是我的家。而我的根在刚铎,也许有一天,我会到达并爱上那里,在那里与我所爱之人安定并生活到生命尽头。那时那就会是我的家。”
莱戈拉斯转过身来。阿拉贡灰色的眼眸犀利而透亮,定定地望着他,“如果你爱你的父亲,那么密林就是你的家。如果你将来心有所属,那么也一定有可去的地方,我们并不是无家可归,我们始终是伊露维塔的子女,维拉在上,我们不会漂泊一生的。”
仿佛内心深处禁锢着的障壁被这一句句看似轻描淡写却力量十足的话语击中了,第一下只是颤动,第二下出现裂痕。随着后面的几句,深灰色暗淡的壁逐渐溃败。于是在这清凉的声音下,莱戈拉斯听到自己胸腔中发出“嚓”的一声,那层厚厚的固执的屏障碎裂开来,化作许多块碎片,而后逐渐变成透亮的白色,消散在空中。
他的心中一片明朗。
于是他注视着阿拉贡,突然觉得心情十分轻快了,在对方惊异的表情中毫不掩饰地笑了。他自童年之后再没有这么笑过,却并没有感到哪一块面部肌肉变得僵硬,仿佛他的嘴角在这两千年间时刻做好他释然地准备似的。
“这么说来你已经打算前往白城了。”不理会阿拉贡的目光,他只是肆意的笑着,感受着之前自己没有在意也不去费心体会的甜美的欢乐气息。其他的杜内丹人仍在与村民们享受晚宴,嘻嘻哈哈的笑声穿过走廊传过来,觥筹交错的声音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而我已经打定主意与你一同前去。
“阿拉贡,”莱戈拉斯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很好奇你还会带我发现些什么。我希望我们会成为真正的盟友,你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像埃尔隆德领主那样。我如今明白为何我父亲会赞赏你。”
于是阿拉贡也笑了,他的笑更不遮拦,却也不像同族人那般粗犷,而是张弛有度:“在我的立场,我们一直是盟友。
“所以我想,莱戈拉斯,我们如今是朋友了?”
他伸出一只手。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在那个逼仄而灰扑扑的旅店房间。当时的他们剑拔弩张,莱戈拉斯的匕首划过阿拉贡的脸颊钉在木板上摇晃。而现在,他再看到莱戈拉斯的眼睛,冰雪已经消融,剩下的只有盈盈湖水。
“同意。”
莱戈拉斯伸出手,这次没有很快抽回去,而是郑重地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