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与雾
雾城本没有雾，有的只是不知蓝天白云的人们。
（前排提醒：全文非常架空，5000字+，逻辑也不一定顺，但不必纠结为什么，那只是梦）
从前的雾城是没有雾的，但在一百五十年前，一朵朵乌云相互勾结，谋杀了最后一缕阳光。然后它们又抛弃了弱小的雨，雨悲伤地砸向大地，但它太过柔弱，以至于不打伞都感受不到。
在百年前，居民从祖辈的话中，知道太阳与白云总是一起悬挂在高高的天空中。人们抱着对天空的幻想，把眼前无边无际的低沉的乌云叫做“雾”，他们希望有一天“雾”会散去，还给他们一片蓝色的天空。但百年后，人们早已忘记了“雾”的由来，“雾”便真正成为了雾。
雾城的人们总是打着伞，不是为了防雨，而是仰望天空早已失去了意义；雾城的人们总是在公共场合带着面具，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颜值，而是不愿看到失去光芒的脸庞；雾城的人们总是穿着黑灰色的衣服，他们并不喜欢黑和灰，但当天空掩盖了其它色彩，一个讨厌呼吸的人仍然要呼吸。
当一个雾城人打着伞，穿着黑或灰色的衣服，戴着面具走在黑灰之中时，绝对不会想到，今天会是雾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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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绝对不会想到今天警察会找上他。在一个小时前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凶手是个戴着鸽子面具的少年。他总是在晚上作案(虽然在雾城早晚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警方便给予他代号“夜”。今天“夜”逃跑时留下了一把伞。通过监控，警方查到昨天一个戴着鸽子面具的人在031开的伞店买了一把伞。
在雾城，除了编号，面具便是确定一个人是谁的最好方法。每一张面具都是雾城人在六岁那天定制的，每人凭借编号只可定制一份。在那天，定制面具的人通过各种方式为小孩占卜，把他的命运刻画成一副面具。尽管面具的轮廓随着日渐生长的脸庞会与最初有很大改变，但仍会保留许多特征。
通过向031询问细节，他们确定了那人就是“夜”。警方向031询问“夜”的编号，但令警方和031没想到的是，“夜”并没有在伞店登记自己的编号。雾城的人们在购物时向来会登记自己的编号，这是理所应当的事，031也以为所有人会把这当作理所应当的事，便没有发现。
“夜”买到伞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监控的视野里，直到今天。他打着伞靠在一栋灰蒙蒙的高楼上，黑色的雨伞像是高高的礼帽。从鸽子面具中射出的目光如同鹰一般敏锐，盯着街上来往的人群。他看了一眼手表，是23:50分，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今天也下着小雨，雾城的天一如既往的黯淡无光，街道如同天空一样黯淡，伞与黑色汽车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如果从高空看，宛若蚁群行军，吞噬着所到之处的一切色彩。若是不注意，谁也发现不了在两栋高楼之间的阴影处有一把伞。只见“夜”把伞挡在自己跟前，伞尖冷酷无情地直指着监控。此时，看监控的人正懒洋洋地摊在灰色靠椅上，监控屏幕从流动的黑变为沉寂的黑，他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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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察觉到了，056或许便不会见到今天这奇幻而又令人心碎的一幕。
他本是在做着枯燥而重复的巡逻工作，直到他看到了戴着麋鹿面具的人。“前面是‘阳’大人，快停车！”他提醒着身边开车的同伴。“阳”是雾城最大的虚拟现实科技公司的总裁，是雾城最富有的人。他的公司研制出的虚拟现实技术为从未见过蓝天与艳阳的雾城人民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愉悦和虚拟的希望。同时由于他经常给雾城的各种公共事务投资，其积累的权势与名望要让市长都畏惧三分。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编号，但雾城的所有人都能认出他是“阳”。一是因为他那硕大的麋鹿面具，有传闻说那是真的麋鹿头骨；二是因为他身边庞大的秘书与保镖队伍，每次过街时，行人和车辆都得给他让道。
警车停了下来，056开始巡视四周。倘若“阳”大人在公共场合出了什么事，今天负责巡逻的他可以说在事业上被判死刑。透过他的老鼠面具，四周的都是停下围观他们的“太阳神”的行人，还有灰蒙蒙的街道，灰蒙蒙的高楼。在一处废弃工厂的一角，他看到了一把黑色的伞。大概是有人把伞遗弃在那里了吧，他心想，便又把目光拉回“阳”大人身上。
只见那位“阳”大人在随从撑着的伞下缓慢而又不失庄重地走着，他的红毯是灰色的。与其名称“阳”的含义不同，他的西服是最深邃的黑，像黑洞一般吸引着行人的目光。他的气场也如同黑洞一般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会把前方的空气压到窒息。
“哒”“哒”“哒”，声音像是脚踩碎了凝固的空气，周围有些面具甚至开始双手合十向他祈祷。
“哒”“哒”“哒”，雨点仿佛被消音，天空阴得吓人，像是方圆一公里的黑云都来拜见这位“阳”大人。
“哒”“哒”“哒”，他迈向停车场，仆人早已先行把车门打开。
“哒”“哒”“哒”……
“嘭！”
“咚！”
鲜红色的花朵伴随着枪声绽开，那硕大的麋鹿面具连带着深邃的黑倒下。如同黑洞坍塌而爆炸一般，周围的所有面具像是被无形的爆炸在一瞬间杀死了，纷纷僵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除了一只鸽子面具。它从废弃工厂里窜出来，打着伞骑着自行车向前飞去。它冲破了凝固的空气，冲破了寂静的人群，冲破了雾。
“夜”杀死了“阳”……
“快追啊！愣着干什么！”056拍着身边的同伴。一脚油门踩死，警车也冲破了凝固的空气，冲破了寂静的人群。但LED灯的红蓝色被灰雾蒙上一层布，它冲不破雾。后视镜中，灰蒙蒙的街道被涂上一抹红色，那是希望破灭的颜色。路边的灌木是悲哀的灰，花是脆弱的白，一排排面具与黑伞与他相向而行。前方的雾越来越浓，但雾中的伞上的那一抹鲜红是如此的显眼。伞是荒野中的墓碑，伞是教堂中的蜡烛，056在车上盯着那把伞在雾中远去。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正在驶向另一个世界，心脏仿佛被伞尖刺穿，他忽然觉得是自己在伞上留下了那一抹红。
“停下！‘夜’，你个杀人魔！我以警察的名义命令你停下！”，他摇下车窗，冲前方吼道。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他以为奇迹发生了，那把伞停下了，警车也终于冲破了迷雾。可下一秒，伞上的鲜红向他发出讥笑。伞，停下了，但“夜”早已遁入黑暗，不见踪影。
身边的同伴停下了车，056打开车门，脚步踉跄的走向那把伞，仿佛下一步就要同他仰慕的“阳”大人一样倒下去。最终他跪倒在地，用颤抖的手拿起那把伞。伞柄上刻了两个字——“不夜”——像是对这个灰色世界的不屑，又像是对追逐它的警察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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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089而言，今天无疑是生命中最值得庆祝的日子之一，上次他有这种心脏狂跳，成熟的脸庞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的时刻还是在他结婚时。
“会议已经结束，‘阳’会从B109的北门出来，”他刚刚接收到来自同伴的情报，“‘不夜’，可以动身了，走之前记得破坏摄像头。”“收到。”耳机那头传来干脆又简短的声音。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089给刚加入“影”组织的“不夜”分配暗杀任务时，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不夜”的父母也是“影”组织的成员，原本“不夜”——当时还叫013，对“影”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父母在做一件可以改变雾城的伟大的事。在七年前的一次行动中，089决定出卖013父母的卧底身份，并借此打入虚拟科技公司高管内部。013找到089时，089选择了逃避。他曾面对过最阴险的敌人的怀疑，也面对过许多生死攸关的时刻，他都没有露出一丝恐惧。但当他看着013愤怒而童真的眼神时，他根本不敢说出事情的全部真相。
“他……他们在一次卧底行动中被敌人发现了，我们已……已经用尽所有办法尝试救他们出来，但是非……非常抱歉，我们没能……”
“敌人是谁？”
这原本是089在这一生中最容易回答的问题，但此刻他却犹豫了几秒才说道：“是‘阳’，就是那位……”
“请让我加入你们组织。”
就是那一刻，089始终都忘不了那一刻。在惊愕中089看到013眼中的愤怒与童真一点点散去，最后变成最深邃的黑，最坚定的黑。再回忆起那一刻，089表示当时他就像被施了咒一般，他本来想好了各种说辞拒绝013，又正思考着如何照顾013之后的生活。但当他盯着那双眼，一分钟，两分钟……最终所有思绪都变成了一句“好的”。
无论过了多久，089想起那一刻，都会认为这是自己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最错误的选择。013——此时应该叫“不夜”，是他遇到过的第一个仿佛就为暗杀而生的人。自从“不夜”加入“影”开始算起，他总共参与了98次暗杀行动，抛开其中的42次为了避免被发现而提前撤退，在剩下的行动中他都在敌人还未察觉前一枪毙命。这是在“影”建立以来暗杀成功率最高也是最多的纪录。
089没有想到，复仇的欲望能给予一位价值观还未成熟的少年如此大的动力与毅力，能让他忍受长时间的孤独与等待；但同时，也夺走了本应属于少年这个词的一切。“笑容”、“活力”、“希望”——013认不得这些词，在雾中，他只能看见“武器”、“武器”、“武器”。有时，看着无论到哪个房间都不敢开灯，习惯蜷缩在角落的013，089又有些后悔。“他或许不用成为‘不夜’”在安排暗杀“阳”的任务的前一天晚上，089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可没有时间留给他后悔，最终他还是安排了“不夜”打响了这最后一枪。
当然，这一枪的背后不只有“不夜”的等待。“影”曾派人到高校拉拢人才，为了破解“阳”的防弹技术与探测技术——这些技术曾让089尝尽了苦头；某些成员又去黑市买了新编号，抛弃之前的生活，卧底在虚拟科技公司的内部；还有人负责研究把面具、伞这些日常用品改装成武器，因为几乎没有雾城人会怀疑伞会是把枪，就好比没有人期盼狗会说话。他们做出的所有努力与牺牲最终等来了“不夜”的这一枪。“这一枪消灭了伪善的太阳，这一枪将会给雾城人民带来真正的光明。”几十年后的雾城历史学家这样评价这次行动。
089走出了阴影，走到了街上，看到跪倒在地哭泣的警察和一把伞。
“抱歉刚刚得到消息兴奋过头了，恭喜你……”
没有回应，耳机那头是电流的嗞嗞声，远方的地平线就在这一瞬间爆炸。天空如幕布般从一端被揭开，幕布之下是封藏多年的星河。月儿终于不再吝啬，把太阳给予它的光芒温柔地洒向人间。一只白鸽展翅而飞，如流星划过夜空，每一根羽毛都承载着雾城人的希望。
在24：00，雾城的人们学会了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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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一 十多年后的课堂
“一百多年前，“阳”勾结了其它几个投资商和当时的市长，计划了“雾城”行动。他们先是在城市的秘密基地生产成本廉价的能形成人造雨和人造云的化学物质。然后又与当时有名的VR厂家合作，发明了能让人体验晴天的VR设备。”教室里，一排排学生正在齐声朗读着课文。后排有两人拿课本挡住了正在说笑的脸，坐在窗边的一个小女孩看着蓝天下飞过的白鸽，发着呆。
“在雾城真正成为雾城后，有越来越多的雾城人开始尝试该设备，“阳”因此大赚了一笔。随后他雇人暗杀了VR厂家的老板，吞并了他的公司。又通过商业手段和伪造证据的诬陷抛弃了之前的合作伙伴。在他意识到没有子嗣的他死后没有信任的人能继承他的公司之后，他又开始服用药物，用科技改造自己，使自己的衰老速度远慢于常人。借助这个办法，他活到了大部分曾参与过“雾城”行动的知情者死去。到了十多年前，全雾城有将近5/6的人体验过他设计的VR，其中又有近半数人在体验过后便沉迷于VR无法自拔,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老老实实地把钱送入“阳”的口袋。”
“他终成为了唯一的“太阳”，真正的”太阳”。但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便会产生“影”。老师的话打断了朗读声，“同学们，接下来我要讲一段鲜有人知的历史。在”阳“被暗杀的背后，藏着一个组织数代人的努力”
在听到关于“暗杀组织”、“卧底”等字眼时，许多平时上课不爱听讲的学生此刻也在全神贯注地倾听。
“……089的祖辈2561是“雾城”行动的参与者之一。2561曾按照诺言保守了秘密一辈子，可在他即将离世时，他还是反悔了。在病床上的2561创建了“影”并把所有秘密告诉了后代……”
“089告诉我，2561曾说：‘经历过尔虞我诈的‘阳‘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因此他把工厂的机器的总开关安在自己身上。若装置感受不到他的生命活动，便会启动自毁程序。所有机器都会停止生产，并在十分钟后爆炸。到那天，雾城的人民便可以在蓝天下拥抱真正的阳光。而我在阳光下犯下的罪孽，最终会在‘影’中赎清……’”
“……在十多年前，089策划了一场暗杀行动。他派‘影’组织中最厉害的杀手，一枪把‘阳’击毙。不过那位杀手始终不肯告诉我他的编号……”
“老师，“一位同学举手发言，”所以您是怎么知道那么多隐藏历史的？”
“我以前是记者，曾经采访过089，所以就知道许多教材上没写的内容哦。”
“老师，虽然很唐突但我还是想好奇地问一下，089真人长得帅吗？”笑声在教室中爆开，问问问题的女生羞红了脸。
“好了同学们安静，”老师拍了两下桌子把笑声拍没了，“em……如果真要说的话，他是我心目中最帅的人哦。”
教室再次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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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二 “阳”被暗杀后的第二天
“为什么想要去寻死？”089用一半愧疚一半愤怒的眼神看着病床上的013。
“不要试图再掌控或命令我了……咳咳”咳嗽两声后，013直起身，“‘不夜‘已经被爆炸炸死了，013在七年前也死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
望着身上满是纱布的013，089又陷入了沉思。一天前，在“阳”死后大约二十分钟，他来到了“阳”的工厂。他猜到“不夜“会来这里，在一周前”不夜“就跟他说如果任务成功了，他想要亲眼这里看着这座折磨了雾城人数百年的灰方块炸成碎片。之后089为”不夜”在街边准备了一辆车，一是为了让他在十分钟内赶到工厂，二是方便从现场脱身，可他没想到这辆车差点葬送了013的性命。等他赶到时，工厂只剩下一片废墟，废墟上堆满了尸体。有些被炸得血肉模糊，而有些在脑门或左胸口有明显的弹孔。在一把只剩几块布料的伞骨架下，089拿起一副鸽子面具，找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
“我到还想问你，为什么要去救我。”
“如果你在见证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前死去，我死后便更无颜面对你父母了。”
“你连你多年的战友都可以背叛，又怎么会舍不得牺牲他们的儿子呢。更何况那只是组织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罢了。”病床上的人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听不出一丝责怪，“我父母的死因我早就从组织的其他人口中听说了。没想到你经历过那么多大场面，却会隐瞒这种事情七年。”
“我……”
“其实就算你告诉我真相也不会怎样，你也知道的，假如我一气之下离开了‘影‘，又能成为谁呢。”
089又陷入了沉默，他这一生最怕面对的不是一手遮天的“阳”，而是身边的战友。此刻他表现得完全不像个果断、刚强的领导者，反而像刚被老师训斥的学生。
“这房间也太暗了，为……为什么不叫人把窗帘拉开，多晒晒太阳……据说恢复得快。”他知道这话题转得很生硬，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讲完了。
“阳光对于我而言，太耀眼了。”病床上的人闭上了眼，又躺了回去。
089慢慢起身，走到床的另一端，拉开了窗帘。阳光洒在白色的床单上，也洒在白色的纱布上，然后轻轻地亲吻着013的脸庞。013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嘴角不争气地微微向上仰起一点弧度。
“你终于肯放下武器微笑了，013”，089看着窗外奔跑嬉闹的孩子们说道。
今天晚上089还要找之前联系好的记者准备新闻稿，揭露“阳”背后的全部真相。交代这百年多被隐藏的真相绝对是个累活，但此刻的089却显得如释重负，格外轻松。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