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对话——终

格瑞丝蜷缩在高台上,发着狠,撕扯着长毛的白色皮草,好像要把它变成脱了毛的火鸡。毛毯很柔软,围在身上好像陷入了乳白色的梦,特别是那长长的,像水草一样温柔的轻抚着格瑞丝的毛发。应该是舍不得的,格瑞丝想。泪水顺着脸颊流到的紧咬的牙关,凉凉的,给烧红的脸降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柔软却坚韧的毛缠绕在手上,勒出了一道红一道白,疼的很爽。

似乎也只有疼了,只有冰冷的疼痛才能让她发泄出火似的愤怒。无处发泄的愤怒啊。又该找谁诉说呢?

 

 

 

”我有一个哥哥,他死了,但他还活着。

他死在一个雨夜,我最喜欢的雷雨天。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他凋亡的声音。我专注于看车窗外折射着五色灯光水滴,他们是那么的美,以至于我被晃了眼睛,视野里被一阵晃动的光点占据,致使我没能成为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见证者。

我是感到愤怒的,深深的愤怒。他竟然还活着,可他明明就是死了。而我,也找不到他活过的证据。我能说什么呢?他明明在那里,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酒窝,一样发丝扬起来的弧度。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确实是不一样的,除了我,别人都看不到。因为他生前最宠爱我。我能看到他蓝色眼睛里溢出的爱,像金色的福灵剂,看了一眼便能从中感到幸福。他会穿着燕尾服,背着穿着两三层夹裙和裙撑的我,在下过雷雨的草地上奔跑。下雨过后的草坪粘的像不想放开人的脚,每走一步都有泥点飞溅在裤腿上。你知道的,我爱雨后的草地,但不爱草地中的泥。所以我就驾着你飞奔,把你当作马车,让你不断地快,再快,再快,快到我们超过风,一起扑倒在草地上。

 

从那一秒开始,就不一样了。我看到他身上属于“人”的那一部分飞快的从身上脱落,消失,像幼蝉蜕下限制生长的壳,那么果断。他飞快的后退,后退,后退。车很小,但我看不清他。他熟悉的脸上没有熟悉的笑意,冷冷的看着我,像一桶冰水铺天盖地的浇上来,从血液开始冻结,直到语言也冷的成冰。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生来便是要成神的。总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人间吸取了足够的情感,然后再扔掉他们。

我只是觉得他扔的太快,没有一点留恋。”

 

 

格瑞丝放下笔,写下最后一个句号。羽毛笔戳在结尾,洇出来一块浓重的墨迹。

她的哥哥是圣约翰,天选之子。正如格瑞丝所说,他生来便是要成神的。他出生时,正值St.家族最为动荡的时候,百废待兴。他们牺牲了上一位天选之子,求来了圣约翰。那天的景象格瑞丝仅在家族史中见到过:769年10月46日,圣约翰(St.家族第9位圣子)出生。天生异象,日月颠倒,神之眼现。众人皆惶惶,至啼哭声出,新世纪之号角现。

当她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圣约翰已经会在旁边伸着胳膊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了。当她在上学,被作业折磨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圣约翰已经在她旁边处理起家族事务了。小小的格瑞丝从出生起,视线里就满是圣约翰高大的背影。她总是用水灵灵的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圣约翰出入在那扇神奇的门后。

那扇沉重的松木雕花双开门,肆意生长的蔷薇花缠绕在金属制的门把手上,看不懂的黄金文字环绕在展翅的鹰周围。它总是寂静的开,寂静的关。只有格瑞丝知道,每次哥哥去过那里之后,周身都会缠绕上一股寒冷又神圣的气息,像上古的冰川,散发着淡蓝色的气息。

 

 

 

史书载:790年 10月46日,圣子祭神。详悉暂不得知。

 

“790年,10月47日

我看到了那扇门后面,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圣洁。到处白的晃眼,地上没有一点灰尘,能映出我散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我不敢看自己。”

 

格瑞丝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门,说实话她并不想打开,每次走到这里是,她都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畏惧。“吱呀——”,格瑞丝看到这件空荡圣洁的房间里,中间那最高的台子上,放着他脱下来的凡人的衣服,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后。

 

墓碑和衣冠冢。

 

格瑞丝突然抑制不住的笑起来,哈哈大笑。笑声在这件屋子里回荡,不断来回厮杀,最后归于平静。她走上那座高台,看着那件熟悉的衣服,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格瑞丝脱力的倒在了高台之上,揪着那件衣服,笑声闷在胸膛里,堵的她喘不上气。

而他,圣约翰,那道白色的影子,静静的看着。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前,低头看她。那双如湖般静谧,沉静如海的眸子啊!“真美”,格瑞丝不合时宜的想到。她仅仅的盯着那双眼眸,企图从中发现些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风,没有云,也没有时间,像一片荒芜干枯的沙漠。她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久到眼睛酸痛,禁不住落下几滴泪来安慰一下酸涩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可直视神,我的妹妹。”

 

原本渐渐平静下来的格瑞丝听到这句话,突然向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窜起来。不管什么贵族小姐的礼仪,扯过他流淌着银色暗纹衣领,仰起头直冲着他大喊:“不能直视神?你是我哥哥,究竟有什么不能看的?”

还没说完,一股温柔但不可抗的巨力就将格瑞丝从高台放到了地面上。

 

“不可直视神,更不能对神不敬,我的孩子。不过你是第一次犯错,孩子总是有改正的机会的。”

格瑞丝看着眼前圣洁高大但陌生的男人,看着连太阳都要多分给他一份光芒,看着他淡漠冷静的脸,就想破坏这圣洁的白,撕破这令人恐慌的冷漠。烈火要把她烧化了。

她拔下胸前的宝石胸针,用锋利的一头狠狠划过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格瑞丝朝着他飞扑过去,紧紧环绕着。流淌的红顺着之间,晕染到圣约翰白色的衣服上。

 

正巧是傍晚时分,天边是火烧云。

 

格瑞丝看着圣约翰的眼睛,近乎享受的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泛起微微的涟漪。享受的感受着他冰冷颤抖的手指覆上被暖流冲刷着的伤口。

“格瑞丝,你做什么!”

慌乱的,他扯下自己的衣角,紧紧地按压在伤口上。

他急促的喘息着,小声地念着晦涩难懂的词语,想要用神术治愈格瑞丝的伤口。

疼痛和失血让格瑞丝的视线逐渐模糊,青年的脸庞逐渐和幼时陪着自己玩闹的哥哥重合起来。格瑞丝突然感到好遗憾,好遗憾。时间这么快,那个哥哥被时间冲走了。又有点后悔,这个哥哥有点让她愧疚,大概不应该这样做,浪费了珍贵的神术。

她看着圣约翰一半沉默在阴影里,一半被窗外的夕阳照得发红的脸,看着蓝色眼睛里透出的淡淡的粉,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就忍不住了,破碎的哭声从她的鼻腔中溢出,她看着熟悉的脸,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冷冷的看着她,看着冷漠的圣子用僵硬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格瑞丝轻轻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St.格瑞丝,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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