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老墙的十三种方式

  1. 老墙被支撑它的石柱子自然分隔成了若干个长方块,坐在它的对面,需要转头才可以看完整个墙面。高度只有两米二三左右,将手伸起来就能摸到圆弧形像堡垒样的顶。我对面的那几块长方形的墙面的墙皮已经脱落了,看得到它原始的样子,卸下来淡黄色的伪装,内部是一块一块石砖,有大有小,有灰有红。水泥在砖块间汇聚成浪花,从墙上凸起,摸上去又像海边的礁石那样千疮百孔,原来水泥与水泥之间相互碰撞,汇成了厚重的海洋。一股海边的味道从墙砖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像是有人将家里蒸螃蟹余下的水泼在了上面。这里有一种荒废的美感,身后篮球馆的吵闹似乎能将一整面墙推到,但它又在这里守护着我们,一动不动。与海洋相接之处就是陆地,陆地上便文明得多,绘制着好几附关于奥运会的插画。火炬、2008、姚明、福娃。今年应该是2009年
  2. 它就像一名上世纪的骑兵,或许是上上个世纪的了,盔甲已是灰暗的颜色,油污、泥泞布满了他的胸腔。残破的金属壳子让人用长矛轻轻一捅就会破开。他头盔上的翎子向下垂着,但他手中拿着的木质盾牌锃亮,雕刻着银色的玫瑰花,下端插进泥土里,宣示着这面盾牌后面的世界能有着一丝安宁。
  3. 一些坚硬的撞击在每一面墙之间传递,内部又有一张大网将每一面墙串联着,这种撞击反馈给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但是又让人琢磨不透,他在讲述、他在沉吟,但没人能读懂。
  4. 工人们将一块一块转运到这里,又将他们堆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总之,他们一睁眼,身边就是十几个与自己身材体型都一样的同类,他们之间隔着水泥,连半点呼吸的空间都没有留,于是他们只能在自己身上打洞,留下了一条一条的空隙。
  5. 它就站在那里,不管风雨,每年、每月、每天是这样。它们本应该成为海边的浪子,每天倾听海浪的抚摸,却被人搬到这里,但又没有怨言地站了几十年
  6. 它的四周是那样宁静,它脚下是一片菜地,像是有人打理的,他身上时常经过人的影子,像是不孤单的。
  7. 或许它不应在这里,本可以有更加高大的混凝土墙代替它,但是它就是在这里生了根,没有人愿意挪走它,因为它承载了太多这里的记忆。热恋中的男女坐在它的对面,听着它讲述曾经的故事,就像它在五年前给另一对恋人讲的那样。一小块天空从他的头顶上飞出,带着几只麻雀的影子和几多白云,淡淡的阳光透过墙外的绿树照在墙壁上。一片一片阴影在它的身上生长、摇晃。
  8. 我希望在大海边看见它,我就坐在它脚下,静静地看着远处旋转着的灯塔,静静地看着几只海鸥,静静地看着马上要沉入海底的太阳。
  9. 我喜欢它陈旧的图案和落了灰的身躯,喜欢它像卫士一样站在最东边,喜欢它见证了许多来到这所学校的人,有人追逐着,有人牵着手,有人插着兜从它身前经过,我喜欢这里,在这里能跟许多人交谈。
  10. 我能想到家乡的小院子,那里下着雨,有墨色的天空和湿润的鸡鸭。那里有我的家人们,那里很安静,没有吵闹的轮胎和摩擦声,我能听见一棵枣树,跟我招手发出的风声。
  11. 老墙中的世界,一个一个气孔变成了气泡,从水泥的海洋中生气,那里有一群昆虫居民,它们与植物居民们在海上打仗又谈和,共生又敌对。它们占据着气泡里的氧气。于是它们两败俱伤,植物们选择在墙角下安家,而昆虫飞往了各处,给一个一个路过这片世界的人留下一两个叮咬后肿起的包,或是八个。
  12. 我的心脏突然降低了一两度,可能是全身都被阴影遮住,又看见外面一线天空的震惊使得整个人汗毛耸起。至少我在这里感觉到了清净,我放走了好几只叮咬我的蚊虫,我的血如果能带来他们生机,我觉得瘙痒和它们被剥夺姓名,我更认为是前者更好些。
  13. 我们合为了一体,变成了可以行走的故事书,走到哪里就把故事带到哪里,遇见一个人,就跟他说“你好,你想听听关于青春的故事吗”,我们会跟着风走,从满洲里到青藏高原,把一个个质朴的又有些酸涩的故事讲给人们听。或许他们不爱听,那我们就又变成一座墙,人们累了,就靠着我们坐坐吧。

 

墙的话:

来陪陪我

如果你也是一堵墙

如果你也一样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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