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具骨架

观察对象:生物教室里的骷髅教具。

 

进入生物教室,我大吃一惊——她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前:右腿被人为地弯曲起来,右手与右脚的指骨被插在一起,古怪之余还有日漫少女般娇羞的气质,与白骨的阴森交相辉映,具有一种别样荒诞的气质。

她并不是真正的人体骨架——我从小臂的尺骨上发现了塑料与石膏拼接的痕迹。一根钢管穿过脊柱和头骨,使其“站立”在教室中。她的身高比我稍矮一些,约155-160cm,是一具很典型的女性骨架。颜色是石膏一般柔和的乳白色,胸前的肋骨则用透明塑料制成。用指甲盖轻轻敲打,“嗒、嗒、嗒”。每一块骨头摸起来都异常光滑,某些关节处甚至微微泛黄——那是被学生们反复蹂躏的结果。

 

 

她是一具骨架教具,却像有生命一般。空洞的眼眶里似乎蕴含着某些东西,凝视着教室里的某处空间。如果她真的具有人的意识……

 

 

我托起她的手,五根清晰分明的指骨搭在我的掌心,没有丝毫温度。她自己是不动的,一切行为都要受他人支配。但那流畅而复杂的结构,那流畅精妙的线条,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生命之奥妙。明明是冷冰冰、毫无生机的东西,却蕴含着生命的力量。

 

 

作为最典型的中学教具,她的来源就是工厂。她被机器制造出来,被工人拼接起来,被货车运到学校,再被学生们搬到教室。我不清楚她已经存在几年了。两年?五年?还是十年?再过十年,等我们都长大了,等到北大附中彻底改了模样,她或许还在这里,凝视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她被制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辅助学生学习并理解人体结构。

 

 

她眼中的世界:常年处在同一个教室内,不论白天黑夜。白天,观察着学生们进进出出,老师们忙着准备教学内容,走廊里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偶尔会有调皮的学生,把我摆成奇怪的模样,端详着我的身体,随后哈哈大笑。晚上,观察者旁边植物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飘荡,观察箱里的昆虫扑扑腾腾,强灯下培养的植物暗自发芽。窗外间或传来一两声乌鸫的叫声,一两秒后又归于寂静。

 

 

她与老师:老师拿她为例,给学生们讲解的时候,那是她被赋予价值的时刻;老师不在,学校没人,漆黑一片的时候,她就只是毫无生命的摆设,失去了作用和价值。

她与学生:她是学生们在这间教室的最佳玩伴——大家总喜欢将她摆弄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有学生在时,她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充满欢声笑语;没有时,便只有安静的植物与之为伴了。

她与钢架:穿插在她身上的钢架,于她而言,是支撑,亦是桎梏;给予其力量,也限制其自由……

 

 

在学校中任何一个除了生物教室以外的地方看到她,都会变得异常惊悚。我想把她带走,带到其他教室吓唬其他小伙伴们。想象一下,如果我在上课,一抬眼却发现她正坐在我身边凝视着我……

 

 

它那酷似我的体型。如果将我拨皮抽筋后,会不会也是这幅样子呢?

 

 

想到骨头上的每一块肌肉,如果她是一个真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如何忙碌地工作,如何各司其职。想到地下墓穴,想到恐怖片和恐怖游戏。还有战争、疾病、难民,以及尸体腐烂的味道。又想到一句诗:“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每一块骨头都是各司其职,每一根钢管都是纽带。或许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在游走,从已结束的生命上建立新的生命。就像是枯叶腐烂,变成肥料,滋养着新叶发芽……

 

 

心里更加平静了,世界是静止的。世界里只有我和她。

 

 

那是一定是种被人一览无余的坦荡感,让人心情放松愉悦。我会在深夜时好奇地想要扒头看看观察箱里面的昆虫,会尽全力扭动身体前进,会在白天想方设法地突然吓学生一跳。会尝试着摸摸我的脸,摸摸旁边的叶子,探出窗外感受外面的空气。

 

 

她的视角:

孩子们哪

我看着你们一代又一代的长大

从俯视你们、到平视你们、最后仰视你们

你们是鲜活灵动的生命,青春的洪流在你们身体中涌动

而我仅仅只是一具骨架。

愿你们走到更远的世界

见识更辽阔的大海

与更丰富的动植物交谈

然后回到这里

告诉我

有关这一切的故事

 

作者阐述:

没什么好阐述的,就是一个骨架模型。用“她”来称呼这个模型,是想赋予其一些灵性与生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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