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泉榨菜

Part 1 观察与描写

那是一个绿色的的塑封袋。看着那扁平、服帖的包装,能让人想到3月3日——“20210303 C”这行数字标示出的那天,银色的塑料皮如何送进流水线,冲碾、热压出暗纹、喷涂各式外包装、再和它的同胞姊妹兄弟一同封装打包出厂。

五指并拢,包装约有巴掌大,比手掌宽、但比手指短。掌心平齐地面,中间三指的第一指节初,草绿底色上从左到右近乎顶头印着四字隶书“鱼泉榨菜”蚕头燕尾,丰腴非常,就像里面的榨菜一样。

从冲轧的缺口处撕开包装,银色的塑料兜着水润的大头菜帮。它们如木筷般粗细,大多短如拇指指腹,长者不会多过一根食指。大头菜帮在经历了长时间腌渍后,褪去其绿,转而穿上酱黄色的外衣。榨菜丝不只是看上去软、弹,还有一些纤维粗糙的深色渣滓混入其中。

把鼻子凑近开口,能闻到一种有别于普通食盐水的、专属于酱菜的香气。一定要说的话,是一点盐水味、一点香油味、一点辣椒肉味。谷氨酸钠、氯化钠与脂肪尽职尽责地刺激鼻腔的感受器,漫上大脑皮层,舒服地让人头皮发麻。

小心地捏一捏包装,榨菜丝随之四散漂移,冰凉的外包装在左右揉搓中发出蜡棉布料摩擦般的声音。就像我把它放进书包的时候、自习课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做的那样。拾起一条牵拉,顺滑的表面和短小的外形只会留你一手的盐水。但是前后旋转两周之后,只听“噗”地一声,裂开一道口子。那切口让它看上去有点像光滑的多肉植物或是芦荟,看得到细腻,紧密,整齐排布的植物纤维。

将榨菜滑入口中,迫不及待地就是一通狠嚼。我觉得自己的样子就像一匹被赶着跑了一天口吐白沫的马。榨菜在牙齿间裂成细小的碎片,挤出丰沛的盐水,顷刻间一大口榨菜化为乌有。抿抿嘴,唇齿遍还留有一丝芝麻油香。把它滑进喉咙,盐水和香辛料微微地刺激着我的嘴唇。

 

Part 2拟人想象

楼梯间的转角落着无人问津的烟灰,鞋胶底在水泥台阶上一如既往地打滑。这又是一个阴霾天。声控灯可能自出厂就只提供半死不活的昏黄灯光,勉强能让人掏出钥匙、捅开锁眼。一次帮忙修楼顶水泵的经历,让我得以私自配得楼顶的钥匙。

从陈旧的黑铁栏杆上翻出来。一身廉价的灰白色三件套绷在身上,冷风吹过楼顶,绕过身体猎猎作响。

没人注意到我。

这是我为数不多释放自我——虽然说出这个酸词本身,似乎已经用尽我“释放”的欲望……或者说勇气,的时候。

天色渐暗,他似乎准备翻回去,就像他每天所做的那样。但今天不太一样——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横跨在栏杆上,转移重心时,劲风袭来,失去平衡,

哦,也不算是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再次有意识,醒来时天早就黑了下去。我变成了一滩红色黑色和白色交杂的肉,不过每个摔死的人大概都会这样的。

我坐在自己的尸体边,回忆过去。终其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扮演着无关紧要的角色。没错,榨菜是我的名字。我生下来时的第一声哭得普普通通,我上学时的成绩普普通通,我上班时的业绩普普通通,谈恋爱时也是普普通通的和另一个人相遇、吵架、分手,退休金是……

哦,我没有退休金,我已经从公司大厦的楼顶摔下来死了。

我干脆躺在自己身边,看被吓坏的大厦保安,看警笛尖啸来往,然后跟着周围的活人看看、听听发生了什么。警方调查的结果是意外死亡,就此结案;我也就这么存在在他人不能探查的空间,没有过阴差来拿我的魂魄。我的死应该就像我生命中大部分时刻一样,再次归于无人问津。

不过这么简单的“真相”并不足以满足大众。有人说,我是为了抗议不平等的劳动规章,是一个勇士;有人说,我是为了逃避现实的痛苦,是一个懦夫;有人说,我是为情所伤,是一个情种,而我的伴侣罪该万死;有人说,我是为自己而疯,是一个狂人,而看不懂的人们都只是痴货……

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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