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观察笔记——鲜花饼

食物观察笔记

视:褐色包围着淡黄色的土,颜色不是很均匀。外圈的褐色部分像一个环,让我想到了土星外面围绕着的环。有几片不规则的、薄到几乎发着透明的光的表皮脱落了,让我想到因年久失修而剥掉的墙皮。远远看去,正中央是一朵玫瑰,可是近看了反而更像玫粉色的月球表面,也像小时候美术课上画的布满密密麻麻的点的彩笔画。放到阳光下,我依然看不到它的内在。

嗅:刚打开就出现了——极其浓郁,勾我心魂。后来虽不那么引人注意,或许是我已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但我知道它总在那里。是极甜的——不是糖果那样令人烦腻的味道,也不是清澈的鲜花味道。它不是鲜活的,不是年轻的,是成熟的,但又没有垂垂老矣。偶尔有几粒厚重的、像尘埃一样的面粉粒钻进我的鼻孔。让我想起了原野,晚秋的原野,只有枯黄的麦子,没有嫩的要滴出汁来的青草,有一束干花。

触: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它完全不像看起来那样干枯,反而油滑极了,同时还有许多细小的颗粒随着我的手指一起移动着。一边有些软,一不小心就让它开裂了一点细细的纹;而另一边截然不同,好像烧饼壳上圆圆的气泡的触感,我想以我的血肉之躯应该很难和它单打独斗。可是伸手扯它,竟如此轻易地散开了,很软很软,让我诧异,有一点点要拉丝的感觉。

听&品:滋滋滋,掰开它,有平底锅里倒上热油煎鸡蛋的声音,搔着我的耳朵。很轻易,我的牙像石墨碾豆腐,太轻易了,与刚才的触感完全不成正比。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实在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在舔一堵墙。终于,它的内在暴露了出来——反而不像闻起来那么浓郁与厚重,是年轻的、酸酸的莓果味道。单独嚼一小片花瓣,像是果脯、梅子干。这奇异的酸甜压着我的舌根,塞到我每颗牙齿的缝隙里。我暴力的大口蹂躏着它,声音却仅仅像是嚼一片柔软的纸巾。它在我的嘴里分裂成无数小粒,又聚合起来。吐气时感觉嗓子眼传来香味,吸气时又把牙齿和牙床之间的香味拽过去。

 

人物创作

似乎刚进入睡眠两秒,身旁的闹钟就大声叫嚣着吵醒了她。拖着疲乏的身躯,她极不情愿的走进了厨房,给两个还在酣睡中的孩子准备早餐。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她不知道。每日与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为伴,她似乎已经忘了,年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昨天梦里那个抱着吉他,轻轻地唱着歌的女孩,还是不禁让她怀疑着、甚至小心翼翼的期盼着:这是曾经的我吗?她摩挲着自己的双手,上面隐隐约约的吉他弦磨出的茧子让她知道那段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只是一场梦,可有时候她却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因为那段该死的、彻头彻尾失败的婚姻只让她遍体鳞伤。

把两个孩子开车送到了学校后,回家的路上,她看着红灯呆呆的出了神,一段又一段陌生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涌现。或许是大脑本身的保护机制,她曾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校园里的月下欢歌,那些夏日里一个个荒废但甜蜜的下午,那天初雪里他们牵着手许愿……但突然,这些都那样轻易地回来了。

回到家,她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试图找到年轻时鲜活存在的那些证据。未果。满头大汗的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在她看来明明是自己揭开自己的伤疤。五年前他的离去让她用劳累的生活和一件又一件琐事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墙,甚至她自己。而那个梦,只不过轻轻的敲下了那座高墙上一块砖头,却让那所谓的坚强却虚弱的不堪一击的防备全部倾倒了,她的心解封了。就在这时,余光突然瞥见了门后的墙角——那就是她苦苦寻找的东西!几乎像一个饥饿了好几个月的人看到一顿饱餐,她顾不得凌乱,急切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了那把吉他和那本密密麻麻写满歌词的小本。令她惊诧的是,那些音符刻在了她的DNA里,由不得她回想甚至犹豫一秒钟,就从她的手中跑了出来、跳了出来,在空气中交织着、盘旋着,像一张褪色的相片恢复了鲜活。

她感到生活中某个地方被打通了,那里曾经堵塞着她抛弃的说不出来的那些复杂的情感和故事,她并不指望自己能忘掉那些,可是一日复一日的积累和煎熬的疲惫成了恶性循环。可是一瞬间,那些隐隐扎着她的针刺不是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她感到一种无法言表的自由。

一天平凡的生活继续着,八个小时劳累的工作后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接上两个孩子,再回到家给他们准备晚饭。在蒸腾的热气中,她突然想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一定是好的吗?她很惊讶,因为自从那以后,一直以来把这一点作为人生信条的她从未试图怀疑过它。可是,这样的生活是有意义的吗?

她的身体机械的做着日复一日都要完成的家务,灵魂却被思绪带领着飘走了,牵引着她背上了吉他走出门。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将车停在了那个酒吧的门口。她以为自己忘了来到这里的路线,也以为这个地方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但现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用眼神抚摸着有些破旧的招牌,想起他们曾多少次欢笑着一同走进去,再由她把喝得烂醉的他搀扶出去。她拽起一旁的吉他下了车。

一踏进门,无法回避的,她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味,看到了熟悉的舞台上暖黄的灯光。意志持续驱使着她,每一步的心跳都像爆炸,但是一等坐在熟悉的高脚凳上,任灯光从头顶温柔的倾泻而下,她便不再是她了,她成为了曾经的自己。

调试音准,而后轻轻扫出第一个音符,一首歌便那样轻易地从她指尖流了出来。她不在意自己的蓬头垢面和不整的衣衫,也不在意好久没开口的沙哑的嗓音,她只是沉浸着、专注着在年轻的她写下的歌里,想着青涩的她和他,想着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日子。

一曲毕了,她抬起了头,惊讶但并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和坐在角落的他对上了双眼。她微笑的眼睛仿佛在跟他说着:嗨,好久不见。

 

作者阐述

其实创作这个人物的初衷很简单,只是因为在掰开鲜花饼的时候,凑近了听,能听到一种煎鸡蛋的时候油迸溅的声音,接着就想到了一个离异的家庭主妇。因为鲜花饼给我的感觉主要是反差,不管是外表和内在,还是闻起来、吃起来其实都很不一样,看似成熟的它其实有一颗年轻的、酸涩的内心,所以也给故事的主人公设定了一个这样的反差。最后的结局比较开放,其实主要是因为我也没想好他们接下来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所以只好任由他们在自己的世界自由发展了。没有想好给人物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就暂且以“她”来称呼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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