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沉淀出来了沉默,想要给予出甘甜,回馈了苦涩,伤害的是当下的味蕾,守的是难见的平安,但,也不是没有声响,也不是没有甘甜,也不是不饱了味蕾,只是后知后觉。
一个消瘦的身影杵在旧破的门口,门已是掉下了,不知拿去换了啥。身上披的衣,破的洞有些许多了。也不知他是要做甚,或是想吹吹风罢了,就这样静默着。只是很偶尔的回首,用一种好似有些凶的眼神去瞪一瞪。被瞪的,是卧病在床的张三。
张三近来给闯了货。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同学在班里头炫耀家里给他带的橘子,张三没见过,那自是很想吃,正巧同学一不小心掉了半块橘子到地上。大家是都蜂拥而上,而照如此架势,张三怕是拿不了橘子,他一机灵,往前一撮,踩碎了橘子,大家也都抱怨推搡这张三走开了,而张三倒是毫不讲究,附身蹲下,把那黑乎乎地上的碎橘子捡起来,放到嘴里,慢慢的嚼了起来,酸酸甜甜,只是有一点沙粒参杂有些美中不足。这半只碎橘子自是不够解馋的,他更是把手指按在地上蹭了蹭,又再添一下,尽管这次夹杂的异味更多了,但他还是把指头又一次伸向脏乎乎的地面…
不出意料的,张三病了。母亲摸着他烫手的额头,默默的流泪,但还是安慰这张三,给他窝紧有些破了的小被。父亲,也就是那个消瘦的身影也只是正对瞪了一眼,他努了下嘴,似乎要骂的话已然到了嘴边,又硬是咽下喉去,出了门去。再约莫一余个时辰,郎中来了。
郎中在那时,还是难见的,而这个郎中虽说是白发苍苍,但是身上的行头倒是破破烂烂。郎中询问这张三这些天都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而张三却是支支吾吾。而这次,一只只是努嘴皮的父亲忍不住了。
“一天天的,你个龟儿子,讲个实话那么难嘞,你一天天龟缩缩的嘞,你不说人家咋的给你治嘞,迟早自己得作死“,骂完当当的迈着大步子出门儿了。张三一个孩子更禁得不住这番的吓唬,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所有偷吃橘子的细节都告诉了郎中。郎中一听更是眉头一锁,“哎呀呀,难办滴喽”说罢朝着门外走去,似乎去找父亲嘀咕了什么。父亲好似又要冲进屋里,可最后也只是踱了踱步。而张三战战兢兢,但是终是不抵倦意,睡了。而这时,父亲又来到了门口矗立,不知是想要在悄的训斥两句还是遮下些许风。
这张家,住的京城最北边,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里,有着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先看这宅门,红漆好像只是刷了边,中间的木头俨然暴露,被风雨侵蚀的粗糙。这门口的石阶子儿,也不知从那边荒地捡来的,毫不气派。再一进屋,那厢房约莫二十余步宽敞,憋屈的不得了。那石墙的材质啊,还不抵外面的阶儿,毕竟是门户,怎么也得有点儿排面。
住在这里的张家,生活也自是窘迫。父亲,一家之主,本是并无定职。剪过头发胡子,骑着三轮拉过人,也推过小吃车满处吆喝。现在,他从卖小吃的经历中会了那么三两样手艺,在一个不大的馆子里面当厨子,挣得得比原来翻一两翻,还没那么漂泊。而母亲,每天照料家事也颇为辛苦,光买个菜能和人家犟上半个时常,就为了那么几个铜钱的差价。衣服破了也是缝缝补补。而这还不是她所有的活儿,还需没事出去拾掇人家不要的破烂,管他是甚,反正拾掇儿回去,必然是有用。而他们有的一个儿子,张三,现在十岁有余,念着一所不算很贵的私塾,但是学费却也是让二人头疼。
而只从那天,父亲的脸色就不是些许好,父亲的稳定的饭碗子他自己是辞退了,而母亲也不说是为何,而这些的一切在张三的眼中,真就有些天塌下来的意味。他倒是第一次对父亲不满,与气愤:“你一天天的只是训斥我,把自己的饭碗子丢了还管不了一口饱饭了,我该咋的办啊”。而这几天中,唯一是值得张家欣慰一点点的,张三的病好的蛮快,比郎中说的似乎好了许多。
而忽然天,好消息似乎对他来说挺多。父亲好像又上班了起来,似乎一个罐头厂子吧,薪水似乎也不算低,而他一觉醒来,床头多了的,是一个玻璃罐子里,装的是泡着橘子皮的水。母亲见张三醒来,笑了笑了,“三儿,这陈皮水,就是拿橘子做的,你爹给你的,老好喝了”而张三一见橘子水便是激动,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只是这橘子水和他想象中的酸酸甜甜相差太大太大,苦涩却是颇多的。张三眼里充斥这失望失落。本以为父亲复工,家里能够苦尽甘来。张三不禁的有些憎恨父亲:他不仅是凶巴巴,还不能跟别的父亲一样带来甘甜的橘子而是这一罐所谓的“陈皮水”。
而这陈皮水,也并非是父亲一时兴起的缘故,每每天天都有这一罐陈皮水。开始几天张三还是耐着性子喝下去的,可后来…
一天,父亲很罕见的出门完了些许,来到院儿里,看见一个小黑影在墙角跟。而从影子中,还勉强是可以看到一个有些方的东西。父亲顿时急了,迈着大步走了去,正撞到张三倒“陈皮水“,张三看到父亲一声尖叫,小手一松,瓶子掉了,剩下的一股股棕色的汁水和一片一片橘子皮掉了出来。
父亲已经把脚抬起来,眼看就要挨到张三屁股张三却嗖的一下窜了出去。父亲破口骂“你个龟儿子,你就这么玩弄你爹辛苦给你弄来的药是吧,你不喝,你不喝糟蹋自己身体对的起我吗,你还糟蹋陈皮水,这怎么也是钱啊,这罐子便宜了?搁儿那站住了,还跑,还跑。”父亲是越说越岔气,而张三已经是跑的不见影子了。
张三跑到了一个巷子里头,终于忍受不住委屈,骂了起来“哪有儿这样的,买不起橘子那个橘子皮糊弄,自己挣不到钱还那么多事儿,那里有这么差劲的爹”说罢还是气不过,又嘀咕了一遍又一遍,可就不知道啥时候,他爹站到了巷子边上,应是听到了他说的所有。张三撒腿就溜,但是他溜的太快了根本没看见父亲没有再追,或许只是累了,但也只是或许。
陈皮水是没了,父亲好似又换了次工作,但是这次还挺顺利的。只是更早出晚归,父子俩的话几乎是断了。只是家里的条件越发的好,家里尽然开始偶尔有橘子了,虽是母亲给张三的。但是张三虽说还是小孩,但他还是明白这橘子是谁买的。他开始向父亲靠近,但是又不敢,想跟父亲说话,但是不知道说啥,父亲好似也不肯和他说话。
可是不知何时,橘子没了,母亲整日郁郁寡欢,父亲也不常见到了。对张三来说这几天难熬的很。可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里发憷。
父亲因病去世了,张三呆住了许久,母亲眼眶里泪珠子已然是装满,但是却强撑着不肯掉下一滴,拍着张三,拿出了一瓶橘子罐头。张三再吃这橘子罐头时,似乎甜都散了,只是有酸酸的。
可是出乎张三意料的是,即便是父亲去世了,这橘子罐头倒还是一直都有,渐渐的,他似乎以为橘子罐头就是母亲买的,橘子也是母亲买的,似乎跟父亲是没关系的,他的心宽了下来,虽说这家里条件挺苦,但是橘子罐头总是让他觉得不太差。
十余年后,张三念完了大学,找到了工作,结了婚,有了儿子。他的收入已比那时好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橘子还是橘子罐头,他都是一箱一箱的买,当然他的母亲也还健健康康。
又是一次清明节,这次母子有事儿,张三独自一人回到老家,带着一箱橘子罐头,一箱橘子。每次清明都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这次,一个也是西装革履的但是头发苍白人也回来祭拜,张三是绝得陌生,他却先是走向父亲的坟墓,母亲看到却是差点跪下,张三和陌生人连忙搀住,看到张三了,嘴里念叨起来了“老张啊,你放了心吧,你儿子这是有出席了啊。”原来,这是原来一个橘子罐头店的老板,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大食品品牌的老板。
他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当年那每周或是每月的罐头,是这老板给的,也不是母亲买的。父亲生前花了一笔前跟他商量好了去买十年的罐头,虽说钱是够,但是老板当时是死活不答应的,那是父亲的救命钱。父亲是去了工地里干活儿的,但是有次又体力透支,把胳膊摔了,也把脑子摔了,那时候是直接感染了,父亲想到反正活了也干不了活儿,就找到老板去做了交易,而这老板就是他原来的老板,做陈皮的橘子皮就是父亲给他打工时加班换的。
母亲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回家路上,张三的豪车里有个不起眼的,格格不入的玻璃罐子,里面是廉价的“冒牌”陈皮,这不是真的陈皮,也不是“真的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