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好美,看看窗外吧”
“池欢,第三代地底人,伪政府“影子“勘察研究团队成员之一,曾与我们的联络员有过接触。经观察试探,是个富有正义感怀揣梦想的青年。评估结果:可作为内应协助我们推翻伪政府,我们相信他也渴望着真相渴望着重回天日。“身穿白衣的研究员站在长桌前读完报告。坐在首位的白发老者深深的望着屏幕上的照片——青年剑眉星目,笑靥明媚 “颜也你亲自负责这次联络行动”刚刚作报告的青年应允而去。
地球上
池欢套上工作服,一边整理护目镜一边侧着手肘去按深井上升梯的按钮。路过的榆行随口调侃:“接班了计划可要按计划回来啊。”——别折在地面,只不过后半句过于不吉利,榆行瞥到池欢呲牙咧嘴的威胁急忙住了口。
研究所里的各处电子大屏早已切换成政府发布的号召视频。视频里台前的男人两鬓微霜,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似乎语气中藏着些掩盖不住的兴奋。“自六十年前至今,经过三代人的不懈努力,我们终得以上至地面进行勘测。为驱散迷雾销毁”假月亮“使人类重回地面,创立”追逐落日“计划行动。希望有志愿有能力的公民积极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
从小在研究所长大的池欢理所当然的接班了计划——并不出于对人类做什么贡献,这向往地面的理由甚至令人发笑——地底世界虽然在这几十年的拓荒建设中逐渐设施齐全,但中央照明系统终日如一发着刺眼的白光,从不熄灭,从不落下。每当回到地底,池欢总会想起自己童年时缠着祖父一遍遍描绘的落日。
——傍晚的天空并不是明亮的反义词,瑰丽的宝蓝夜色压重了树冠,群山脚下草叶悉悉索索,远方传来汽笛的轰鸣,是太阳在沉落。黄昏充满了幻境,一抹红霞涂染了崖壁,在烈火中燃烧成灰烬随风腾跃。太阳将万物抛给暮色,如同沙漠中的碎粒,自己却躲在狭长的金黄云堆中悄悄闪烁——那种宏壮的美此生难忘,他一定要去看一场落日,真正的落日!那将是他一生至死的理想,无关乎什么拯救人类的少年侠志,只为了一抹从未见过的浓重的橙红。池欢要,一定要,追逐落日。
今天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普通,没有进展没有发现。池欢不甘的踢开脚下的石块,搜查着自己负责的区域。正如上一代报告,这些影子都像往日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就像没有离开地球一样。一直这样平凡的勘查着,何时才能打破假月亮看到落日,池欢暗暗心急。一片祥和中,一只影子突然奔跑起来,两三步后又回头望向了池欢的方向,驻足停下来等他,再跑再停……三四次后池欢终于发现了地面上的异常——这只影子在引导着他去向什么地方。鬼使神差,池欢小心翼翼地确认了队友们都没注意到后独自一人跟了上去——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这或将是他打破僵局的契机
时间花了许久,停下脚步时,一人一影已经到了一处小巷的杂物堆旁。影子似乎在前后寻找着什么,最终转向了斑驳的墙壁。池欢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墙,想看出个究竟。忽然,影子动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墙上投射出了字体的影子——我们,影子,是消失在地球上的人类……
池欢的心脏漏了一拍——六十年前一条短信病毒般出现在所有智能设备,大意是引诱人去看窗外的月亮,如是照做的人都凭空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会行动的影子。政府召集紧急避险,带领剩余人类躲进曾防患于未然而建的地下城,为防止幸存者见到假月亮再次消失,封锁了一切上至地面的通道,直到研究出防护服才敢有所行动。
他们,还活着?
你该返程回地底了,我知道你在质疑,在中心枢纽会有你想要的答案。你的祖父曾是我们在地球上的同僚,以他的权限为突破口有希望进入。相信你下一次上到地面时会来这里找我。——颜也。影子如是留言
池欢飞奔到榆行的住处,“榆行,榆行!”门刚打开了一条缝,池欢便夺门而入,三言两语的解释了刚刚在地面上发生的情景,随后便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好朋友。榆行并没有像池欢所期待的那样激动:小池,先冷静一下,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个阴谋,况且入侵权限库……”他话音未落就被池欢打断,“所以这不是来找你帮忙嘛,我这一辈子只想看一场落日,这个险我愿意冒!”“那我呢,我愿意吗”池欢猛然一愣,自己愿意为了落日付出一切,榆行呢?他的前途他的命呢?池欢仿佛要陷进了泥潭。榆行闭了闭眼:“我会帮你模拟权限并且屏蔽监控信号的,小心为上。”
榆行站在门口,深深的望着池欢的背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滴——权限通过,请进入”池欢开始急匆匆的寻找。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的撞击着,不知是偷闯禁地的紧张还是暗暗的兴奋。逐渐,一些突兀的词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碳基构成,改造实验样品名单……逐字逐句,他似乎还原出了当年的真相。一股莫大的寒意从池欢心底升起。
——六十五年前,在这个虚拟技术极为发达的世界,生老病死都可以将意识转接进虚拟系统,继续过着日常的生活。一群科学家在政府的支持下投入非碳基生物的领域研究,他们渴望着硅基生物的秘密。热血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当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时,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权限被通缉反叛——政府根本不是想探求科学,他们只是想要获得硅基生物新陈代谢缓慢的能力,他们想长生不老,想做人类的主宰——他们尝到了权力的甜美,他们渴望着更多。只要他们还活在现实世界,就可以操控虚拟的一切。那时候,他们,将是上帝
曾经铺天盖地的短信是回过神的科学家试图拯救同胞的挣扎,看了月亮的人意识去了虚拟世界,去了太阳背面的另一个“地球”,而他们,这些留下了的人和他们的后代,这些无知的地底人,才是真正的小白鼠,被拿去做结合试验的小白鼠……所谓销毁假月亮,是为了把逃离的人重新掌控,在当权者眼里,那是潜在的隐患 ……
追逐落日计划,追逐的真的是落日吗
池欢来不及多加思考——在权限消失前他必须赶紧撤离。他小心的还原了被自己移动过的资料,转身而出,却从未注意到,在身后,一只监控摄像头正闪烁着红点
红点的另一方,政府首脑正坐在监控室内,意味深长的看着垂手立在自己面前的榆行:“怎么,是你帮他进了这里?”“是,但我不愿看他误入歧途,我代替我和他来自首,希望可以从宽处理。”榆行低着头,不愿去看屏幕上池欢的身影。“好——”首脑起身,示意榆行跟上“——可是,你朋友说的却不假。”榆行瞳孔骤然放大,却已经倒在了地上,脑袋和脖子扭成了诡异的弧度。首脑头也不回,“去追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人应声而去
池欢再一次上到地面,谨慎的溜到了上次约定的地点。面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颜也,急切的抬头开口:“有什么是我可以配合做的,请务必让人类安稳的活在地面上!”他不安的抿了抿嘴,声音多了些恳求的意味:“可不可以,再,给我讲讲日落……”颜也点了头,一字一句的在描绘那只出现过在池欢梦里的场景:落日时分,太阳一半浸泡在海里,本是刺眼的光茫被掠走,有着柔和的温暖。缕缕彩霞映衬在深蓝的幕空之上,绽出大朵蔷薇。落日收起奔走放下的长卷,浸泡一天锦帛绵延在海浪的跌宕起伏,波光粼粼、碎金点点,云彩、沙滩、礁岩都被勾勒出金丝线……
小心!
池欢正沉浸在落日的想想中,忽然被打断并没回过神来。一瞬间,血液喷涌而出——是黑衣人。池欢呆呆的倒向地面,嘴巴微微张闭,发出咕噜的怪声,奈何喉管被切断,只剩下眼珠努力的望向墙上的文字,仿佛是要将那一个个字符永远刻在脑海里。
越来越多的影子聚集了过来,他们在默哀。
倒下的人有着一头金发,发丝泼洒在涓涓鲜红上。看,是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