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肖闵用腿使劲踩了一脚摩托油门，然后又有第二脚、第三脚，摩托车是现租的，老化严重，后视镜也掉了一只。郁雨说，你行不行阿，计划里她要和肖莘浪漫的骑着摩托车一路飞驰到三公里外海滩，就像私奔的情侣一样浪漫。肖闵脚下的摩托车，依然嗡嗡地躁叫，不是在宣扬着它的不服，而是无言的表达它的无奈。来，上车，马上就发动了，肖闵说。郁雨扶起白色带纱长裙，侧身坐在他后面。
即将黎明，天边到云端渐渐铺上了淡黄的薄雾。一男一女骑着摩托车在吊索大桥上，像划破天空的归鸟，穿透一片寂静。
肖闵搂着郁雨，在刚出生的红彤彤的太阳面前，宣誓着感情的千稳万固，空气也映的泛红。肖闵继续领着白裙子公主走着，头歪向他的公主，他们一定是在密语，时不时还大笑起来，可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肩膀就开始抖动了，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坦白了往日事迹，又是哪一方深受感动，悄悄地在心里给予他原谅。
两人本来是计划要在这里呆到傍晚，放一把篝火再离开的。滋滋作响的火花，在面前手舞足蹈，本应如此，可惜午饭后，天空忽然布满了乌云，正是南方的雨季，这样的天空随时都会有瓢泼大雨。
肖闵再一次载上郁雨，发动七次后，摩托车终于马力十足。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有了一道白色长裙划过的线，白色可以淡化万物，不知道忙碌的人群，他们此时急切的心情有没有即时受到一丝安抚。大雨以墨浸染了这座城市，水墨画里的人，何以再露出面难之色？随即天上飘下了雨点，一个个落在屋檐上、浸入泥土，此时空气中增加了一种味道叫芳香，泥土混着雨水的袅袅。“前面不让停车了，我们在这里下来吧”，肖闵看着郁雨说。他脱下外层的夹克服，举起来。“不用了”，郁雨淡淡的笑了笑，“马上就到了，淋一会，也没有什么不好。”尽管她说了什么，肖闵完全被郁雨的笑迷住了，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嘴巴不听使唤的结巴的答，好的，好的，好，好的。
雨势开始趋于猛烈，雨点变得细长，像天空下起了万剑，惹的地面上长满了同心圆做的靶子。仰望着，肖闵在窗台上看着这番景象，心有余悌。
二
林莺在下午三点钟办完事情回家，也赶上了大雨，不过还好，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老板有塞给她一把公用黑伞。
这片雨海同时被肖闵、林莺仰望着，和在潮湿笼罩之下的一群人一起，有人祈祷着大雨快快停下，有人忙着解决家庭纠纷，有人触此景、生起情……肖闵和林莺曾经在这样的一个大雨中，相遇又分离，他们之间甚至产生了感情。感情是总让人捉摸不透的。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在雨夜产生的万缕千丝的联系，也随着雨后的薄雾，慢慢消散了。
前些年的九月二十八日，清晨。
大街上还是平静，卖早饭的大爷照例推车卖着热腾腾的包子。肖闵要了两个猪肉大葱的，看着灰蒙蒙的天，天气不好，心情也不好。很快的吃完包子后，他走向这个时间唯一营业的店铺，一家书店，那里有舒服的软椅，高大的书架。一进店门，铃铛在门外胡乱响动，肖闵抽出来一本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白夜》，胳膊拄在椅子肩上，漫无目的地翻。耳旁的杂乱声换了一茬又一茬，肖闵只是像一位艺术家铸造的雕塑，左手捧着书，右手支撑着身体，闹市中的静谧，如果此时窗外是暖洋洋的，阳光直射过来的那一刻，他便俨然欧洲滨海城市沙滩上的美男子。
一位女子走过来说，先生，需要饮品吗。哦对，享受松软的座椅的前提是付出一些金钱。我们的咖啡很不错的，女子说。肖闵本想答，不了。看在女子细长的睫毛，水润的眼睛，他踌躇了些许，想开口答，是。可上下嘴唇刚刚张开到可以透过一根针，口腔里浓郁的猪肉大葱味提醒他，不要让它可以透过一丝风，上下嘴唇又轻轻地恢复闭合的状态。肖闵轻轻点头，女子快活的回到吧台。
她轻轻的把咖啡放到桌子上，肖闵又点头回应。远处墙壁上的钟表，时针走向六，店里渐渐响起音乐。
“喜欢这本书？你在这里看很久了。”
肖闵猛喝了一大口咖啡，“嗯，写的挺好。”…… ……“这咖啡真不错。”
“的确不错的，不过你刚才那么猛的喝，能尝出味道来？”
肖闵尴尬的笑了笑。“最近天气不好啊…”
女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的确不好呢。”
肖闵的脸上挂不住了，害羞的泛红，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正在诚恳地认错。
“喂，你看，对面房子的屋顶居然是蓝色的！”女子惊喜的说。
肖闵也回过头，看着窗外。蔚蓝色的屋顶好像是悬在一张有杂质的画纸上，不时有落叶从近处飘过，蓝色屋顶像母亲，远远看着离开家门的孩子，心中是大海一样的波澜，或者说是褶皱，悲哀都被悄悄藏起来了，在年岁里，在深处。它呈现出的感觉，好像是你走罢、你尽管展翅高分罢，这样的大义。
“像不像一幅画。关于雾霾天的。”
三
我顿了一下，向女子眼中投去了殷切的认同。尽管屋里不温暖，但她的身上散发着暖意，让我不由得想靠近，贴在她身上，双手轻轻地搂着她，头也倚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等待着我去发现呢，比如在空虚中怡然自得的屋顶，书店里的一本本书，再比如这位春色浸润、活力满满、柔情可爱的姑娘。
我在书店坐到了中午。其间无数次控制不住地朝女子投向期冀的目光，她的双眼如盈盈秋水一般，灵动的左顾右盼。最终走到前台，我问，小姐，这本书多少钱，我要买下它。她细心的帮我包好书本，五指白皙而纤细，摆弄绳线的时候，更显灵巧。
光顾着留意她的手了，也没注意她偷偷塞了张卡片进去，这是我回家后拆开包装才发现的。
先生您好，我也非常喜欢这本书呢！ 其实我刚来这家书店工作没多久，看到您这么喜欢读书的人，真是叫人开心。道安！ 林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