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与陈皮——拾光如针

世界的第一抹绿是金色,

是最难留住的色彩。

每一片新生的叶子都是一朵小花,

但一小时后就不再是了。

然后叶子就褪变成叶子,

然后伊甸园沉入了忧伤,

然后黎明堕入了白昼,

没有一点金色可以留住。

——罗伯特·弗罗斯特 《纯金难留》

 


MG3088年 X星球

“同学们,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科技足够发达,那么你的朋友也许能乘坐上亚光速的宇宙飞行几天,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白发苍苍,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一条电磁波信号从“讲台”上的一个闪耀着黑色光辉的盒子里散播出来,但是“教室”里空无一人,却被各式各样的信息处理器,信号增强器和不同颜色的电线充满。

“这是因为呀,当一个物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按照相对论的说法,会得出一个特别奇怪的结论——它本身的时间会变慢。”

与其说这是一间教室,不如说是一个广播站,全星球公民的脑都与之相连,发布的电磁波信息可以实时传递给每一位星球公民。

 

就在那次漫长的日落中,吉米出生了。

吉米的童年时光,每天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玩耍,这里是平原和雪山,森林与草原的交接处。漫长的日子里,他喜欢聆听——淡淡的花香,那是温婉的小夜曲;在草丛里跃动的光点,那是轻松的舞曲;消散地平线的晚霞,那是宏大的交响乐。他还喜欢阅读,他会一遍遍地、从头到尾地看花园里每一株植物,每一种昆虫的模样,那像是一本美好的童话故事集。

不知从何时起,他最喜欢看着那颗橘子树发芽、长大、开花、结果。太阳的光是金黄色的,橘子的表皮也是金黄色的,映衬之下显得那么细腻而温柔。吉米通常会留几个橘子在树上,他觉得这是一道最优美的风景,一个生命的奇迹,因为橘子树承载了他缓缓流动的时间。

这是吉米的脑第一次接收到“光速”,“时间变慢”这些词语,他应该没有在意,毕竟良辰美景尽在眼前。

 

MG3104年 X星球

“亚光速飞船研发成功,但目前还处于测试阶段,若有愿意搭乘的公民,可获得丰厚的志愿劳动点券。”

吉米的父母成为第一批登船的公民,一同出发的还有百余位X星球公民。

至于为什么登船,或许是因为点券吧,吉米对这个名词略感陌生,但似乎父母每天都在为了它刻苦奋斗,并且用它交易、养活全家。这次获得丰厚点券的代价只是在亚光速飞船上待上几天,吉米的父母便欣然前往。

可这一去,吉米就等了20年。如今吉米不需要爬树,伸手便能摘到顶端的橘子了,不知是因为当年的橘子树,消瘦了几分萎蔫了几分,还是因为吉米终于成为X星的成年公民了。

20年来,亚光速飞船的测试一次接着一次,一批又一批的公民踏上远航的道路,他们目的渐渐地不仅是为了点券,分手,绝交,失业,这里就像一间庇护所——时间的庇护所,让时间变慢,相对地,星球上时间会快速流逝,让伤疤迅速愈合。

飞船上当速度加速,趋于光速,乘客们好像猛然坠入梦中,质量陡然增加,身体像是凝固成尊金属制成的大鼎,思想的质量却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虚无与空洞,仿佛置身于一片荒凉,色彩只剩下黑与白,畅游在其中,自己成为一切的造物主,所有的点,线条,平面,空间,时间,都在掌握之中,动动手指便可以策划一场究极大爆炸,让原有的几何形状塌陷,崩坏,也可以组织一次关于群星的奔涌,或是生物的进化……

梦醒了,眼前是平稳行驶的飞船,只不过玻璃窗上用全息投影绘制出x星地表的美丽风光,试图遮掩窗外漆黑的,无边的宇宙,那是只能通过想象才能知晓的地方。

 

吉米的父母归家了,离开的那天像在前几天,又像在二十年以前。

 

MG3148年 X星球

“亚光速飞船测试结束,目前开启长途旅行,名额有限,***点券方可登船。”那是个天文数字,全球的公民极少有人能够支付,

 

“吉米老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参加过飞船测试,您遗憾吗?”

“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呢?我会用心梳理解答的思路,享受这次采访的过程。而不是转身离开,让时间无情地溜走,等你忘了这个问题,甚至忘了我之后,再安心地回来。

“老师,您真幽默!现在长途旅行计划启动了,您是我最欣赏的诗人了!能不能谈谈对长途旅行的看法呢?”

“你我初识这个世界,都稚嫩如树梢上甜甜的橘子,但它们迟早会掉落,会腐烂。只有那些被人们采摘,轻轻剥开的,才能被品尝。只有那些连外皮都不愿意被舍弃,反而被人们如同宝石般珍藏的,才能化为入药的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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