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拆迁(终稿)

走不动路了,明明盼望着早日搬进楼房,到了拆迁要搬家那天,竟舍不得了。回首看着眼前的老平房,满是生活的痕迹。每次只顾匆匆出门,长久以来成了习惯,竟没有再回头仔细看过它一次。这是个将要拆迁的老平房,这是我的家。
西边那个屋子当时因为没钱装木门,就挂了两条白帘子,孩子们一双黑乎乎的手不知道在上面摸了多少遍,洗都洗不干净了,如今帘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飘着,反而觉得白净多了。女儿年轻那会儿说要给咱家装上门,就去做了木门生意,她出远门之前问我:“妈,咱什么时候搬进楼房啊,那儿可好了!”我笑了笑,没说话。女儿的木门门市开了,家里的门却没换,是我不让她换的。孩子们习惯了一掀帘儿就进屋,加个门多累赘啊。女儿们也还总说着“妈,冬天凉,加个门吧,屋里能暖和点。”罢了,几十年冷风都吹过来了,还怕这点寒不成?等拆迁吧,等搬进了楼房,再装门。
进了楼房,一切都很陌生,拿过来的旧衣服想放在吱呀吱呀响的大木柜子里,木柜子没了。柜子呢?问了女儿,她说:“前几天给收废品的了,妈,那柜子又不好拉还总特刺耳地响,趁这次搬家淘汰了吧,给您买了个新的,红木柜子,都说特好用,过几天就到了。”我听着,有点苦涩,有点失落,但又不好去责怪女儿,便悄悄去一旁哭了。那是当年得奖送的柜子,还有辆自行车,都是我珍惜的。现在一个被卖了,一个废掉不能使了。不怪女儿不知道,她从小跟着她爷爷奶奶去了北京生活,我也没怎么去看她。诶,都是我不好,没给她们幼年时的陪伴也没让她们们过上好日子。孩子们长大了,过一阵就来看看我,个个都希望我搬进楼房去,有更好的生活条件。为这事,她们也没少操心。前后买来那些大冰箱、大彩电、滚筒洗衣机,我从没期盼着,她们拿来时表现着不自然的欣喜样子,心里还是装着原来一些旧的不值钱的玩意儿,可惜都不在了。我没资格指责谁,只能回忆,怀念。夜深时,不自禁地想起老房子,想起老物件,各个都有一段故事。好想回到平房那儿去。
早上锻炼时和姐妹说到拆迁,矛盾的感情都大同小异。我们这个年纪的,喜欢或者说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换个环境终究有些排斥,也嫌麻烦。离房子不远的庄稼地,门前看家的黑狗黄狗,与房子的种种情结,与邻里的种种情谊,谁舍得丢弃呢?但儿女们总在跟前念叨着,从老破小到高大上,拆迁就能过的好。生活条件改善了,往后的日子都能享乐。这样的日子谁不盼望着呢?是啊!老平房,挺好的;楼房,也挺好的。
搬家后最满意的是楼房带个地下室,老早就给擦干净了。隔壁用来停电骑子,我却想做成地窖,那些个刚掰下来的玉米,还得沉淀沉淀的酒,老伴前几天扛回来的羊肉驴肉,正好有地儿放了。女儿说我是这栋楼里最爱惜这个地下室的,我没法否认。灯泡不太好了,昏黄的光没多久就灭一次。换吗?孩子们说用不着,反正是个地下室,我却惦记这件事好久。该收拾楼上了,午觉都没顾得上睡,现在真有点累。摆摆家具擦擦地,开会儿窗户透透气。楼房后头有人家养了羊,味道不怎么好,那羊挺会挑时间,专在午觉和晚上的时候咩咩的叫个不停。想起在老平房的时候,谁家的兔子还会被放出来四处窜一窜,也知道把羊圈放在离房子远点的地儿去。
我呀,没事就去老房子那儿转转,都空了,那白帘飘着倒成最显眼了。上次来带了把椅子放在庭院里,天好的时候,太阳暖洋洋地照着,玻璃上映了斑斑光影。几盆花啊草啊还留在那儿,顽强着呢。我平常来浇浇水,它们也可劲儿向着阳光地儿长。女儿说看我这么舍不得这几盆花,回头挪楼房里去。我摇摇头,算了,换个环境不容易,别为难它们了,可怜啊。这里再过不了几个月就都成平地了,我坐在躺椅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落下了几滴泪。
孙女原来还是在这院子里学会说话的呢。她妈妈在里屋擦着地,孙女在院里晒着太阳,嗯嗯啊啊的突然就冒出来个“妈妈”,给她妈妈激动的呀,就喊我“妈,快过来,您孙女会说话了!哲,再喊一个!”那个春天,阳光下母女俩温馨的画面是我想珍藏的瞬间。
老房子这儿的故事还都记着呢,平平淡淡的生活却处处是乐趣,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许下的一个个愿望,都在这平房里埋下了种子。这里记录着我们家的平凡琐碎,也一同经历了红白大事。这么多年,风里雨里,它撑着一个家。
入冬,孙女们在楼房前的健身公园里耍,偶尔见着大狗都跑的远远的。我披了一件毛坎肩,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她们玩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就让老伴每周回老地方给花浇浇水、喂喂兔子。老平房没了,花儿和兔子也都是个有感情的吧,平房拆了的那个冬天,它们都没熬过去,和房子一起走了。那儿,恐怕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未来的日子,即使谁都对那儿闭口不提,我会永远把它放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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