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
一 小暑
风从风铃间轻巧地穿过，催促着它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自小学放假约莫已过了两三周，电视机里一成不变地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在不知多少次看到羊村把邪恶的灰太狼击败后，我终于感到厌倦了。
电视机旁的风扇仍呜呜作响，杯子里依然灌着绿豆汤，窗外有蝉鸣嗡嗡作响，奶奶在窗边忙于针线活。那依然是个在童年时的平凡中午，如同所有夏日时的中午一样，闷热和着干燥弥漫在空中，屋内如同一个天然的暖炉，扰得人内心烦躁。
淡淡的香气氤氲在屋中，奶奶放下针线活，熄掉灶台，端两碗绿豆汤出来，我把汤小心地接到手里，她复又拎起板凳。我们关上屋门，走到楼道里。
剥落的墙皮上洒着斑驳的树影，墙边摆着一张铺碎花桌布的小木桌，风拂过古旧的窗棂散进楼道，我们搬着板凳在桌边坐下。青花瓷的碗壁与白勺碰撞，清脆的响声合着风铃发出的叮当声，一勺绿豆汤下肚，寡淡无味却清凉解暑。屋内电视机仍旧开着，灰太狼在一声惨叫之下又败在了羊村手里；屋外祖孙的笑声盈满了整个楼道，我们从天南聊到地北，时间似乎溶解在一勺勺绿豆汤中，就像那个永不结束的夏天一样，暂停在我的回忆中。
二 大暑
我漫步在盛夏的积水潭医院附近，或者说，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自从在上个路口迷路以后，记忆将我领到了右边的大路上，而经验却告诉我以我走的时间来看，积水潭医院已经近在咫尺。可路边除了一栋接一栋的老北京式四合院外，并无其他建筑。
在这个周中的下午，街边并不能见到几位行人，路口的小贩在车上摆满了盐水菠萝，街边的大爷腰间挎着收音机，里面传来婉转的京剧唱腔。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槐树用它古旧的虬枝和茂盛的树叶在地上投下影子。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在时间的碎片中遨游，历史被解构为一张张闪光的画片，在这古老的街道上重组为混乱的节点，也许下一个街角转来的将不是一辆漆红的三轮，而是祥子，拉着他引以为傲的新样车。
耳畔传来一声狗叫，我扭过头去，一个简约风格的小店在一众四合院中吸引着我的目光，走进来看，在橱窗内陈列的大大小小的吉他间，一只三岁左右的金毛正满脸无辜的看着我。它看看我，我看看它，它好奇地歪了歪头，我也配合着歪了歪头，而后我俩仿佛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共识，我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而它也懒洋洋地扭着屁股趴回店里休息。
一股甜蜜的香气又偷偷钻了过来，我让鼻子一路领着我，走到了另一间小铺前，山楂球、山楂丝、山楂糕……它们整齐乖巧的排列在橱窗中任人挑选，我似乎在此刻成了某个奇怪的山楂国王，只不过从包里摸出的不是皇冠，而是钱包，用于将这些忠实的子民带向我的肚子里。
拿着一包香气四溢的山楂丝，兜里传来了嗡嗡的铃声，母亲在电话中以她特有的幽默揶揄着我这个迷路大王，顺便好心的告诉了我正确的路线。回头看去，街头又变回了那个平凡的街头，几位老爷爷围在一起听着京剧，下着象棋；狗子依旧窝在吉他店里吹着空调；卖山楂的店员大声打着电话；街角果真驶过来一辆嘎吱作响的三轮。仿佛是为了验证刚刚的夏日幻想似的，我往嘴里满满塞了一捧山楂丝，转头向来时的路走去，嘴边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