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牵着的手

被牵着的手

潜龙(龙绍恒)

失去一个最常用、最灵敏的感官,对一个人的影响往往是毁灭性的。蒙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切光、景象、方才眼前的橡木楼梯、楼梯后的羊肠小道全部消失了。我所能依靠的只有一只被牵着的手。

我们的旅程是从图书馆正门的楼梯下开始的。因为我本人已经在附中待了快四年,我自认为即便蒙上眼睛,通过触觉听觉还是能辨认出绝大多数校园里的东西。然而戴上眼罩,一种崭新的体验迅速占有了大脑。风声、鸟叫声不时在耳边徘徊,篮球场同学们运球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先是较快地大步流星,接着陷入踌躇的蹒跚,再者就不得不停顿一会儿,思索自己相较出发地的方位。在我还沉浸在这种体验中时,运球的声音就消失了。仅仅因为这些许的分神,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的所在地了。现在所能依靠的,真就只是一只被牵着的手了。事实上,即使是跨过一小级台阶我也需要同伴的提示。这么说来我还真像一只牵着线的木偶。

“到目的地了,你来摸摸这个吧。”我的手被伸向一棵树的枝干。粗糙的树皮和粗大的树干,这一下让我想起学校著名的银杏。然而很快便摸到的树枝否定了我的想法。这是一树较矮的玉兰,当然只有初生的花苞点缀光秃的枝杈。我的指头落在了一小株花苞上,它的瓣包得很严实,两侧毛茸茸似猫的耳朵。然而它又是那么娇小脆弱,让我害怕破坏了这生命的襁褓。在判断出这是玉兰花时我感到有些诧异,我从不记得学校里还有玉兰花。自然也就无法通过它判断自己的所在地。于是,我的手又被伸到一面满是圆孔的铁墙上。触感极像铁丝网的铁墙让我联想到工地。正巧,耳边传来一阵汽车卸货装货的声音。声音混杂着想象力使我忘记了校园中我极为熟悉的地方之一。于是方才的一切化为了盲人摸象。

每转一次弯、走一步路都需要手的牵引,不然可能就是撞墙或是摔倒。于是摘下眼罩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一种重获自由的快感,并伴随着看到四周景物时惊讶恍然大悟的神情。就像是匹诺曹获得了人身,潜水员将头探出海面。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童年里可笑的想法,那就是人死后灵魂还是会存在的。但即使是最强大的灵魂脱离了肉身也会沦为牵了线的木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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