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大作品-“神”陨

这是一个关于神权至上的世界。

神创造了世间万物,掌控着星移斗转。

几万年以来,祂被万人敬仰。

贵族为祂建起一座又一座的神殿,将祂的雕塑裹上厚厚一层金碧辉煌。

穷人蜷缩于角落中,在寒冷的雪夜中带着神明的庇护死去。

 

有人宣称是祂的从神,有人自诣是祂的造物,

狂信徒们倾倒于祂的风采,一遍遍赞美着祂强大的神力。

酗酒,偷情,奸淫,同性恋……

一切违反神的旨意的行为,都将看做是异端,处以极刑。

 

 

 0

当安蓝头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时,明亮的阳光近乎要刺瞎了她的眼睛。

她的双腿因长时间跪立而麻木,囚锁于赤色镣铐的白皙双手也早已失去了知觉。血污在她的身上沾染斑斑点点,却依旧未能影响她的容貌,也未能刺激到她的灵魂。

她只是跪在那里,望着天。

啊,如此单纯的蓝。

 

刽子手裸露着上身,黑色的蒙面布下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他用一种怜惜的目光注视着血污中的安蓝,似乎于心不忍。可他又转过头去了,目光重回冷漠,在处决异端的行刑中,任何个人感情的流露都会被处以极刑。

在这至高无上的神权下,只能歌颂神和他的从属。

 

囚车向集市驶去。

教皇的骑士团身着印有K字的盔甲,手持长矛和弓,木讷地走在囚车两旁。他们的盔甲连成一片,冷冰冰的闪着刺目的光。

人群聚集于道路两侧,无数的目光盯着这位被判决为异端的绝美少女。

“听说她是犯了同性罪。”

“啧,真是个恶心的*子。”

“她的小情人呢?怎么没陪着她一起上刑场?”

“嘘,听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治以了放逐罪……”

“……”

 

女人们尖酸的小声怯谈着,男人用猥琐的眼神审视着安蓝身体的各个曲线,粗俗的评论着她的身材。

“他*的,恶心的叛徒赶紧去死吧!”

不知是谁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霎时间激起人群的愤怒。人们拾起路上被无数匹马踏过的碎石子、烂菜叶,朝着安蓝扔去。锋利的石子划破了安蓝的脸颊,有一颗甚至差点就嵌进她墨绿色的眸子里。

安蓝无动于衷,暗红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早已是一片血污的囚衣上,绽开新的血花。

石子砸的她有些抬不起头,但她仍望着头顶那片天。

印象里希娅的眼睛,也曾是那样纯粹的蓝色。

 

1

安蓝从不相信世上有神。

她的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屠夫,在她六岁的那年,有一次父亲喝醉了酒,失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当时她瑟缩在床下,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把掐住母亲的脖子。“当啷”,母亲手上挂着的银色十字架掉落到地上。

“倘若真的有神,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死亡和分别这种残酷的东西了。”

安蓝对着双手合十的希娅如是说道。

 

2

“为神传达,为您解忧。”

希娅的母亲藜娜自称是神的先知,在这个人人以神为信仰的时代,安蓝,希娅,藜娜共同挤在这间小小的解忧塔罗屋里,靠着这位先知夫人“与生俱来”的占卜能力,日子虽然紧紧巴巴但还算凑活。

藜娜是个疯狂的神的信徒。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但神会宽恕我们所有人。”她一遍又一遍的向两个小家伙说着。

“那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那么多被处以极刑的人呢,妈妈?”小小的希娅疑惑道。

“那些不是人,是被神遗弃的异端。”

 

3

藜娜的丈夫弥莱修在她怀孕的时候抛下了她,带着自己的新情人远走高飞。

“这个无耻的偷情者,我诅咒他们在神的注视下不得好死!”藜娜每每跟两个孩子唠叨起希娅的父亲,都会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而希娅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仅仅从母亲嘴里知道,他曾是一名教皇座下的骑士,因为四处留情,最终被剔除了名额。

“你恨他吗,希娅。”

安蓝有一天晚上和她并排躺在屋顶,突然开口问到。

“他也曾是一名光荣的骑士。”希娅望着满天的星空,“至于过错,神会宽恕他,我也如是。”

 

4

那年是个寒冷的冬夜,安蓝父亲的罪行很快被邻居发现,教皇的骑士团处决了他,并且没收了他的全部家当。年幼的安蓝走投无路,只好四处乞讨、偷盗。

藜娜第一次见到安蓝的时候,几个大孩子正恶狠狠地对她拳打脚踢着,丝毫不怜惜这仅仅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你也配抢我的钱袋?”“呸!酒鬼的弃子!没人要的孩子!”小小的安蓝满脸是血,抱着头瑟缩在角落里,眼神冰冷的望着那些自称高贵的“神之子”。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为首的大孩子显然被她这种态度激怒了,举起一块拳头大的利石就要冲安蓝的脸上砸去。

“哦我的神!你们在干什么!”藜娜连忙喝住这群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那群年龄不大的毛孩子看到这个先知打扮的奇怪女人,都怔住了,为首的举着石头,犹豫是否要继续。

“宽恕她吧,神在看着你们。”藜娜掏出怀中的十字架,振振有词道。

那群孩子互相望了望,为首的啐了一口,放下石头,带着神之子们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次放过你,看在神的面子上。”

 

藜娜蹲下来,模仿着神明的样子,近乎怜悯的望着她:“快回去吧,找你的家人去。”

“都死了。”安蓝哆嗦着抬起头,冷冷的对上她的目光。“还有,请不要用 这种眼神 看着我。”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可是救了你,”藜娜有些不满的说,“不然你这个不幸的小家伙就要被打死了。”

“死了,更好。反正也没人在乎了。”安蓝低下头,企图用垂下的刘海遮住眼里的落寞。

“这个死丫头,”藜娜心里骂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无耻的家伙害我怀孕,我才不会捡这么个小东西回去给我打杂。”

“既然你没有家,就跟我走吧。”藜娜赖洋洋的起身,指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会让你包吃包住,但前提条件是你要替我干活,以及陪伴这个孩子健康长大。”

“……好,我答应你。”

 

5

一开始,藜娜是不放心将希娅交给这个来路不明的打杂丫头的。

但在安蓝又一次提醒藜娜不要用冷水给希娅冲奶粉后,藜娜无奈的发现,这个不大的丫头实际上比她自己要沉稳靠谱的多,便索性把女儿平日的吃穿住行都交给安蓝看管,自己则全身心的投入到占卜事业中去了。

毕竟身为一个先知,藜娜总是忙于为贵族公爵们传达“神的旨意”。

于是陪伴希娅便成了安蓝的主要任务。

 

6

希娅和安蓝一天天长大。

在藜娜的潜移默化下,希娅崇尚着神明,在安蓝的陪伴下肆意追逐着自由和浪漫。

她们曾张开掌心,一起将落日抓住揉碎,涂遍全身;她们曾闯进月光厌恶的深林,看荆棘刺穿玫瑰的脚踝,看灌木划烂夜莺的羽翼——只因它们歌颂自由与爱情。

 

每当心情不好时,安蓝就会带着希娅偷偷溜上钟楼的屋顶,两人躺在星空下,听希娅哼唱起一段恬静的曲子。

“安蓝,安蓝,”她轻声唤道:“你看,那片星云像不像一只小鹿?”

安蓝习惯性的看向她,却正对上那双闪闪发亮的蓝眼睛。蓦地,心头一暖,安蓝越发感觉有一股爱意正烧灼她的骨骼,成了割舍不掉的瘾。

于是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7

那天是个礼拜天。

下午,藜娜带着希娅去教堂做礼拜了,安蓝便悄悄拿出信纸。颈上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十字架被她用力摘下,绳子经过头发的时候紧紧的缠住了发梢,结成一团。她毫不在意的一把扯下。沾着桌上的墨,她思索着,开始写今天的信。

 

致我的神明,希娅

  我去了你说的那个许愿池。

  许愿池里的硬币被的金煌晒得闪闪发亮,我被这耀眼晃的失了好久的神。回过神来摸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硬币了。

  你总说我像个呆子,我也着实觉得自己实在是呆。

  最后我找了块石子,把祝你平安的祈祷丢进了一片安宁。如你所说,若神是宽容的,那祂多半不会在意这些物质上的细节。

  还有,那天看星星,其实我看到小鹿了。

你忠实的信徒,安蓝

 

写完信,安蓝便一个人坐在钟楼的屋顶,就着风声猎猎和醇香蜜酒,望着头顶那片天发呆。

天的颜色,是那么单纯的蓝,就像,希娅的眼睛一样。

她静静的眺望着远处的教堂,希娅正在里面虔诚的拜着世人的神。

她想到希娅的热情,浪漫,想到她的向往自由;想到她唱词,唱枯萎的玫瑰,唱折翼的夜莺,唱那不曾见过的鹿;想到她褐红色的头发,想到她拉着自己开心转圈,安蓝感到自己的麻木的心仿佛在一点点被熔化,化成滚烫血水,倒灌入大脑,一股腥气萦绕鼻息。

我本不信神,但她却是我永远的神明。

 

8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马蹄声。

“咚咚咚”

兴许是来占卜的愚蠢贵族。

“咚咚咚”

……明明门上贴着有事外出。

“咚咚咚”

敲门声却越发用力和急促起来,安蓝只得一个翻身下来。

二楼的玻璃折射出一片刺目的光,看着像是教皇的骑士团。

“我是弥莱修,我回来了,快出来开门啊。”门外的声音说。

安蓝从中却听出一丝施以强压之下颤抖的紧张,这种声音她太熟悉了。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希娅和藜娜也许就快要回来了。

“咚咚咚” 木门继续颤抖着,“我知道你在家,你再不开门,我就直接进来了。”

如果只是希娅的父亲,到也没什么。但二楼的玻璃上折射出十来个人黑压压的影子,让安蓝预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但她还是开门了。

“我是希娅,”她望着面前冰冷的盔甲,顿了顿,“你好,父亲。”

 

9

下午三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希娅和母亲从教堂出来,坐着马车,急急的往回赶。

“师傅,快一点!我和安蓝约好了要去看下午四点场的马戏表演呢!”

“好嘞,姑娘,我让马儿快点跑!”

 

远处天边的云彩压得底底的,阳光正好,给云层勾勒出粉红色的边缘。一群乌鸦扯着嗓子成群结队地飞去,希娅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玫瑰,这是教堂门口一位老妇人硬塞给她的。

“玫瑰一定要送给最爱的人呢,小姑娘”

安蓝,安蓝,安蓝。

那双时而落寞但一直温柔的墨绿色眸子,总是在她说话时,默默的而又充满爱意的注视着她。那个本毫无信仰的无神论者,却独独把她当做是一个救赎,陪她打捞失落的繁星,等待换季的秋风,收集神明的祝福。而她自己,也早就把安蓝当做心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汹涌爱意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黄昏与四季渐长,在心中深深扎根,开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玫瑰来。

神啊,求求您了,请宽恕和祝福我们的爱吧。

 

马车停到了集市入口。

“今天的集市怎么这么安静?”藜娜带着希娅古怪的下了车,集市上几个小贩探头探脑的望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希娅被看的发慌,望向藜娜。“身为一名合格的占卜师,”藜娜眉头紧蹙,“我有一种强烈的,非常不祥的预感。”

 

“安蓝!我回来啦!”希娅急匆匆地抱着玫瑰,鞋都来不及脱,“我听集市上的人说,今天骑士团来过啦?”

她把花插进花瓶里,熟练的挽起头发,下一秒却呆住了。

屋里一片狼藉。

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塔罗牌洒落了一地,墙上用鲜红的笔刷上大大的几个字:

不入流的骗术,对神的亵渎,视作异端,放逐——K的骑士团

“是教皇的骑士团!”藜娜早已尖叫着瘫倒在地上,“他们,他们怎么找到我的……”她喃喃自语,颤抖的手指一张张拨动着满地的塔罗牌碎片,“这,这一定是……不,占卜不是骗术……我怎么会!”藜娜红着眼,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叫:“这都是神的旨意啊!我的神……我的神啊!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啊!”

 

希娅没有理睬母亲的哭闹。

“愿神保佑她,愿神保佑她……”

她忍住心中的慌乱,径直走向平日安蓝常常呆着的阁楼夹层。原本空无一物的整洁地方,现在落满了凌乱的、揉碎的、撕扯后的信纸。

希娅匆匆拾起一张,却怔住了。

而安蓝平日的木桌上,赫然写着:同性罪,神的叛徒,视作异端,处以极刑。

希娅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傻安蓝,你也早已是我的神啊……”

 

10

“Hail my proud king!”

万人的呼声突然响起。

安蓝将目光从天空冷冷的移向人群,汇聚到了一支仪仗队的身上,而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那位大义灭亲的骑士先生,希娅的亲生父亲,弥莱修。

呵,多么伟大,多么气派。

 

当他们的目光对视,他得意地笑了。带头消除了异端,他自然是恢复了往日的骑士身份。

况且,他还从这恶心的同性罪女人手里拯救了女儿。

“这是神的褒奖”

他轻轻抚摸着胸前闪闪发亮的徽章,挑衅的看着被绑上十字架的安蓝,如同恶虎盯上了软弱的山羊。

但安蓝并不是山羊,从来都不是。

她是狼,尽管是一只,心里住着小鹿的狼。

 

大祭司、主教和国王依次入座,行刑马上开始。

“各位公民们!今天,我们即将在这里对这位犯了同性罪的异端进行审判!她曾是一位酗酒的杀人犯的女儿,被一个四处行骗的假先知收养,身为一个女人,她竟然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容我说一句,这简直太恶心了!”

主教嫌弃的看着安蓝,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但我们伟大的弥莱修先生,也就是另一位被处以放逐罪的同性者的父亲,大义灭亲的带领我们铲除了这异教徒!今天,她将在神的注视下被裁决!她将被处以火刑!公民们,欢呼吧!”

“Plaudite cives!”

 

现在她被送上刑台了。

突然,那位弥莱修骑土走上前来,对剑子手说了些什么,刽子手放下火把,走到安蓝身边,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

“Nec dues ihtersit” 主教笑了,“圣明君主识破了异教徒的诡计,而让刻耳柏罗斯将她撕碎。”

“Past equiten sedet atra cura.” 大祭司也笑了,“多可敬的骑士,等他回来后我们应该给他加几个爵。”

 

安蓝麻木的看着正居高临下把玩着十字架的国王,“可笑至极,”国王笑着摇了摇头,将这已经被磨损的毫无棱角的小东西随手一丢,“异教徒的虚假东西,只会亵渎了神。”

她想起希娅每次为她小心的戴上十字架时,絮絮叨叨的可爱样子

“啊……你的链条怎么又被扯断了嘛……”希娅纤细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来回摸索着。

她暗戳戳的嘟囔:“我又不信神。”

“如果不信神的话,就把它当做是我吧。”希娅将链条挽了一个新的结,蓝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的望着她,“要一直带着它哦,就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刽子手喂她喝了点水,问道:“你该上路了,孩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望着天,多么单纯的蓝。

她开口了,像是在问什么,亦或不是。

“请宽恕我,好吗。”

 

11

致我的爱人,我的神明,我的安蓝,

我或许该去谴责我的父亲,但我确实是个罪人,一个同样犯了同性罪的罪人。崇尚着神的自己,最终还是犯下了连神也无法原谅的过错。

可我是那么胆小,那么懦弱。

我逃避了神最后的审判,我没能陪你站在最后的火刑架上。

 

无数次了,我依旧会在劈开的黑暗中想念你那双温柔的墨绿色双眸。这样的时日本早该习惯,我一次又一次在深夜告诉自己,你已被诸神宣判,无法逃避,神的旨意始终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真的很想你。

依稀记得审判那日,我跪在众神面前。我始终还是不愿去认为。我的神抛弃了我。

不,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神了。我的神,早就陨落了。

 

在这无尽放逐的日子里,母亲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她死在了那个冬天,对了,就像你遇到刚出生的我的那个冬天一样,也下着大雪。

我现在好寂寞……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很静很静……

我好想你……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阳光的色彩了。就算那么耀眼,那么明亮,但是我依旧希望能够照耀到我。

我一直以为,神会宽恕众人。我,我的救赎……在这黑暗之中,没有属于我的救赎。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与之交流的人。

或许从诸神将你我推向深渊的那一刻,我已经迷失了最终的方向。

我的安蓝呀,我来陪你啦。​

​来自你的爱人,你的信徒,你的希娅

 

 

后来,

破碎的神权终将走向彼岸。

教皇在声讨中终于走下神坛。

人族再也不祈求于

神族的赎罪得救

 

灰暗的教堂里只剩琉璃与阳光的炫彩。

人们正高呼着神权统治结束后的时代。

看呐,我们终于迎来了

诸神的黄昏和蝼蚁的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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