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最终大作品初稿)

充斥着暗黄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是极为惨淡的颜色。冬日的空气格外冰冷,简直可以说是一股寒流般蹿进室内。

“虽然先前在采访和问话中了解了你的基本信息,我们的职责有必要向你核对一下。陶双双,17岁,现就读于A市一中,高二学生。作为报案人,你的家庭住址和身份证号需要你签字证明,我们会派人在这期间保障你的安全。”

她沉默着点点头,还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迷茫和不真实。在签下自己的名字后,犹豫一番,把证明递交给一旁的男警官。

见状,坐在对面的女人安慰式的对她笑了笑:“别紧张,不过可能还需要你完成一些事项再走,麻烦小妹妹了。“

她有些诚惶诚恐的点头,随后低下了头。

女人看看胸前的警徽,示意身边的人先出去。随着门的关上,她把警徽摘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审问一样说出自己的经历,所以我希望你现在能把我当成朋友一类的人,愿意和我讲讲当天都发生了什么吗?你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清楚。“

陶双双迟疑着,随后总算抬起了头。

女孩的声音缓缓在笔录室里响起。

这个女生自从来到这个高中,便是极为自卑和内向的。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陪她来,更是以本不优异的成绩“混”在了一群精英之中。难免会受到打击并造成压力。听她说她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同样她的存在也不是很合周围人的心意,没有人注意到她。二人很快也成为了极好的朋友。

时间已经是很晚了,外面的雪下得有些大了。陶双双打扫完了厕所,连忙去到走廊另一端的教室拿自己落在那里的笔记本,再不走,雪太厚就更没有办法坐公交了。在路上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她边煲电话粥边走了过去。教室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她在摸索间推开了教室的门,居然感觉到吃力。仿佛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她不信邪。猛的一推,身子向前一倾,竟是“啪嗒”一声。

脚下也随之一滑,赶忙扶住墙不让自己跌倒。慌乱间她想用另一只手打开教室的灯,但是发现等在教室的后门,想想要走过去还不如拿了书直接走来得方便。并没有在意刚刚脚下的触感,继续向前走去,接着踏下第二步时,陶双双才意识到不对。不是踩到水的感觉,竟是有些粘稠的液体。眼睛很快适应了暗效应,恍惚间,她看到一双手齐齐摆在地上。向离门口更远一点的地方,是扭曲的躯体。鼻子中洗洁精的味道消去之后,是一股扑面而来铁锈般的味道。她登时大脑一片空白,电话那端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听到这边良久的沉默和先前的响动后,发出了疑问。待到她反应过来脚下踩到的是什么时,她几乎被吓到失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她身子僵真在原地,本能的向正在询问的人求救,却是哆哆嗦嗦才说明白了自己在哪里。她不敢挂电话了,可是不报警也不是办法。幸好那人叫她放心,由她来报警。

女警官有些沉默,可以看出对面的女生即使在回忆着对自己而言极为可怖的事情,还是一副感激和小心的神情。这个朋友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陶双双又打了个寒噤,看了下女警官的脸,低下头又开始迫使自己回忆了。她并不希望自己对不起别人。

是手脚冰凉的感觉,室温一下降了下来。她想要退出教室,可是此时的走廊真的安全吗?她又不敢动了,一时间竟是许久的静默。

好久没有开窗通风的室内的让人窒息,即使在冬天,屋内的血腥味依旧很久没有散去。

她就这样呆立在房间里,站了不知多久时间,看着地上的尸块。

女警官拧了拧眉:“你当时居然没有发现尸体是谁?”

陶双双抬眼,半响才摇头:“没有,当时很害怕。”

女警官点点头,确实,人在慌乱的时候,不吓得尖叫就不错了。让她识别尸体的身份,是极为为难的。何况尸体的样状极为扭曲,没有DNA的识别,警方也极为困难在一个学校的人中找到死者。于是她示意对面的人继续。

心几乎要跳出来。猛然间,她看到一束光从脚底下蹿了进来。

“一个人,在门外把门拉开了。”她看向警官,“我没有出现幻觉,也绝对不是风吹开的。我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个人。”

不知道门外那个不速之客要做什么,但是她根本不敢回头,腿脚也移动不了。

“砰“的一声,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我能肯定是那个人关上的门。除了他,没有一个人会看到案发现场后把目击者和尸体关在一起!”她一下握住了对面警官的手,很快又松开了,“那时我才反应过来,开始尖叫着拍门。”

“直到我听见,我朋友的脚步声从走廊后面向这边靠近了。我大声的喊她的名字,让她听见。”

可是陶双双并没有等来朋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又消失了。直到她尖叫起来,疯了般的冲出那间教室,在楼梯口撞上了迎面跑来的顾埃勐。

顾埃勐一听到陶双双的求救,就从家中向学校赶来了。她安慰陶双双一番后,警车也随之而至。警察上楼封锁了那间教室,一阵处理后,运走了那些尸块。

“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关凌。”她结束了叙述,“一夜间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身边的人居然就这么离开了。”她又低下头,不敢去想那惨状。

关凌是陶双双的同学,一个商人家庭的独生女。虽不相熟,但是生活中本来每天几乎都能见到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对人的打击是颇大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见证生死的时候呢。

警方进门时,她的身上全是血,喷溅出的血迹沾到了靠近走廊的墙壁上。身上还有几处刀口。头几乎被硬生生向后拧了一百八十度,颈骨断裂开来。头顶被钝器敲击的痕迹明显是致命伤。表情极为狰狞,眼睛甚至没有完全合上,嘴里也全是血沫。双臂居然从身上被卸了下来,扔到了前面的地上,那里的血有些干涸。她应该是被迫着亲眼看到自己的双手硬生生从身上脱离,被放在面前的地板上,连爬都无法爬过去捡起。受到致命一击后,还没有完全断气,凶手反而是在她感受到极尽的痛苦时,扶着她的头,缓缓向后将颈骨拧断。

这么惨烈的场面,是很多人从业以来都未曾见过的。死者身上没有带书包和任何财物,手机虽然被拿走,但也肯定不是为了卖钱,而是掩盖信息,绝不是谋财害命。而且把人伤害成这般样子再杀,看得出是极为愤怒的仇杀。这个人,还很有可能跟死者早就认识,才这么轻松的让死者一个人来到教室。

女警官看向陶双双,叹了口气,还是开口了:“不是我吓唬你。但是你听到的脚步声,是凶手的声音。而且很有可能,你进去的时候凶手就在房间里面,还没有来得及走。”

陶双双的声音都变颤抖了:“你是说,我在凶手还在的时候…进到了教室里,被他看到了?”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她没有明说:“你要知道,关凌在死亡后到被发现的时间,不是很久。”不足以久到凶手先离开教室,然后被陶双双发现。

“至于他为什么把你关在教室里,又走了,我们尚且不知道。”
女警官有些担心,但是她并没有说,陶双双现在已经受到太大的打击了,再经不起惊吓了。不过凶手为什么不杀陶双双,她确实感到不解。这样的作案手法,极为暴劣,说是虐杀也不为过。不像是能做出放过目击者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虽然惨烈,但是一看就是新手所为,一般这样进行虐杀的犯人,在第一次杀人后往往会由于紧张和兴奋参半,犯下更多的错误。当然,也可能是这个凶手极为慌张或者极为理性。在慌张的情况下犹豫不决,没有及时出手导致陶双双被救援。而要是极为理性,倒是个难得的杀人者,在仇恨蒙蔽双眼时杀死自己的敌人,在杀完人后又能及时收手,放弃伤害无辜者,是很“讲理”的一种杀人方式。具体是哪一种,她也不得而知。

还有的疑点就是,凶手是如何在陶双双站在教室中的时候逃出教室,又把她和关凌的尸体关在房间里的。要是他在开门的那一刻,冲出教室,是不可能的。那样难免会和站在门边的陶双双擦肩而过。不过今天看来是不能再纠葛这些事情了。她便放陶双双回去。

看着陶双双临走前还惶恐的道歉,她揉揉眉心,这样的孩子,在学校里想必是受不到待见和太多关注的。

可是没有时间给任何人留有时间去关心陶双双了。

虽然作案手段凶残,但是因为是新手所为,还是很好侦破其中的漏洞的。

由于对楼道的封锁,更好的推出凶手的作案轨迹。当天虽然下雪,但是却没有留下带着泥水的脚印。凶手离开的很急促,没有处理脚印的时间,更能够确定,作案者是校内的人。很快便锁定了住宿生这一群体。而也只能作为一个查找人的线索罢了,作案动机还是不能了解。因为关凌本人不住宿,都是父母每天车接车送,可以排除宿舍中起矛盾的可能性。那么是什么样的人对于关凌如此痛恨呢,甚至不惜冒险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去报复她。

女警官去亲眼看了现场留下的血迹,这才大概明白他(她)是怎样出的教室。教室靠近走廊的那边墙壁上有开得很高的窗子,要是这个人身高能够支撑其爬上这个窗子,那么完全可以从窗子这里蜷缩身子翻出去离开教室。至于为什么他要爬上窗子,在陶双双到来之后逃走,这是极为匪夷所思的。

她登时有一种大胆的猜测,除非这个人是知道有人过来了,同时知道她要进到这里!第一个要想做到好像并不困难,但是如何知道陶双双要进到教室呢?;只能说明要么这个人非常谨慎,在听到有人时爬上了窗台,要么,则是这个人分明知道陶双双要回来,所以听到她走来的声音后才上到窗台,眼睁睁看到她进来,然后发现关凌。

她对这个猜测莫名有些信心。于是第二天,陶双双又被请到了警局。还是由她来问话和告知现在的情况。

“这个人可能和关凌认识,并且在生活中就有矛盾?”

还很有可能跟你认识。不过女警官暂且没有提:“是的,现在,你能好好回忆一下你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吗。”

“嗯…好像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本身这陶双双和关凌也不熟,对她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上心过。

“没关系的,你不用特别为难。今天来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陶双双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什么都没问。今天,与关凌关系好或不好的同学,都被叫到了警局里问话。

“关凌这个人,对朋友还是可以的。不过有些人可能不喜欢她的性格吧?毕竟家境不算差,在班里还是挺招摇的。”

这个招摇,谁都能猜到个大概。不过这种出身的孩子,难免会有些瞧不起家中没多少钱的同学。现在看来,这种姿态也是正常的社会现象而已。

“经常明里暗里炫耀她的钱?都是普通家庭,就算是比我们家有点钱也不至于这样吧…不过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有点讨厌她的为人,没想着杀她。”

“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虚荣心太强。”

诸此之类的评价。拼凑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可想而知。警官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人死了之后,也就只能从旁人的话语中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本来就被夺走的生命,还要被人们这样加以评价。不知当事人如果听见了,是否会后悔她的一生呢。

本以为这一下午都时间都要这样浪费了。总算是等来了一个颇有价值的回答:“真正跟她有仇的人是不会来的吧?不过那种人连怕她都来不及,应当不会动她。”

“怕她?”

“关凌在学校,出了名的能欺负人。不过欺负的都是那种不起眼的同学,也不敢得罪她,也没人会出去说什么。在老师面前她照样是个很好的学生就是了。”

“那你能记得,身边有谁是被关凌欺负过的吗?”

那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说了是不起眼的学生,我怎么会注意到是谁。”

警官揉揉额头,也不知这点进展是好是坏,不过现在也只能顺着这线索向下找了。

陶双双刚刚回到家,不由得松了口气。没有埃勐,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处理这么多的事情。

关凌这个人,她不熟,但是埃勐想必是熟的。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女生。头愈发的疼痛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陆华年的,好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极为内向的少年。白白的一张面皮,看着却没有一点“小白脸”的感觉,是极为病弱且亚健康的。个子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生的很矮。

听说在开学以来,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的家长。无论是周五放学后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家,还是学校在每次考试后举办的家长会。陆华年的家长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可想而知在家庭中就不被人重视了,那么还有谁会给他撑腰呢。不出所料,陆华年就成了一些学生无聊时的消遣。

这某些人中,恰巧关凌就是引领者。开始是在暗地里给他使些绊子。譬如上着上着课,从陆华年的书桌里“掉出”几包零食的垃圾袋也好,还是试卷和书莫名从书包里消失也罢。不过都是些所谓“玩笑”。看到他被迫去扔她们的垃圾,上课时畏畏缩缩拿不出书的样子,她们是极为快意的笑着目睹,全班也是哄堂大笑,更让她们认为自己是做了让人快乐的事情。陆华年不是没有想过去寻找这人是谁,不过他实在没有勇气告诉老师,并且即使他告诉了,事情难道会如此轻易的解决吗?老师顶多会把那些人斥责一顿,很可能他在日后就会遭到别人更猛烈的打击和报复。他从小就被告知,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一忍再忍,也是作罢。也可想而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隐忍不是灭火器,而是恶化的导火索。关凌她们此时早就忘记了自己本身寻乐的原则,看到陆华年并不反抗,也是放心了许多。直接在明面上开始了欺凌,无论她们怎么做,陆华年都像是看不见,听不到一样,还是一脸颓废的生活。

饭盒中不止一次被倒入过草石泥屑,他都能做到挑去上面的灰土,用那沾过树叶泥沙的饭菜填饱肚子。行李箱中的衣服不是第一遍被人重新拉出来,弄的乱七八糟,他也没说什么,就重新开始整理。他没有向她们动过手,即使他是绝对有信心能打过的。

关凌一直以为这人人傻又好欺负。可她的自信大胆从没让她考虑过,这样的人,永远是一颗定时炸弹般的存在。堆积的压抑越多,在崩塌的一刻理智也会彻底消散。

破案的时间不容再拖了,并且也有人逼迫着警方不能再拖。从关凌遇害开始,关凌的父母像是一天就守在了警局一般,不是哭诉就是在咒骂警方的办事效率。自己好好娇生惯养的女儿以这种方式死去,确实很难让人接受。警方本着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想法去进行安慰和劝阻,谁知竟是被关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会办事就滚!连个杀人犯都找不出来,你们简直就是警察界的耻辱!”一时间谁也不肯再给这一家人好脸色。更过分的是,这两个人赖在了警局足足两天两夜,就是不肯走,说什么也要给女儿“讨回公道”。算是把有钱人家的脸面全部丢的一干二净。

最后还是警局局长板着脸出来解决:“二位痛失爱女的心,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要知道,你们女儿是死,与我们任何人无关!她既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我们没有及时救她。您二位要是不愿意,那么大可以去移步别的公安机关进行处理,这个案子,我们不办也罢。”还有下半句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关凌的死,虽是不该,但是说白了也是自己作的。毕竟谁不知道她平常得罪了什么样的人,而这种人被欺负狠了,谁都是能让她被杀死都毫无反抗可能的存在。关父关母听到局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到换警局重新开始调查的耗时和耗资,还是害怕了。关母只是敢怒不敢言的挤出几滴眼泪表示诚恳:“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你们确实辛苦。我们失去凌凌实在太难过了,但是也不应该叨扰你们。我们现在就走,回去等结果。”

不过案件要是细查起来,还是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的范围的。陆华年马上就成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警方便调了人,向学校那边查去。

女警官一身便装走近学校时,又遇到了来接水的陶双双。她的精神状态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女警官连忙叫住她:“小妹妹!”

陶双双看了半天,才认出了她。舔了舔右上角那颗虎牙,道:“姐姐好啊。”

女警官想起这次来找的人,拉住陶双双:“你认识陆华年吗?住宿生,是你们年级的。他和关凌关系怎么样?”

陶双双沉思一会,道:“知道,他是隔壁班的。和关凌的关系可以说很不好了吧…关凌先前还叫人把他宿舍里的洗发水偷出来,倒进了胶水。”

女警官眉头微皱,这可不能再算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了。要是陆华年突然爆发,她倒也不觉得奇怪。

和陶双双道别之后,她便去了陆华年的班级。不出所料,没有找到陆华年本人,据班主任回忆,陆华年有几天没有来学校了。不过班里的同学也没有太在意,就连班主任本人只有在记考勤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这个少年不知去向了。也仅仅是认为受不了委屈和孤单回老家了,旷课时间不长,也没有太过留心这样一个孩子。之后在校内,更是搜索不到陆华年的半点踪迹。宿舍里的舍友也只是说,从这周入住开始,就没有见到过他来。

如果是开始对于陆华年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可以说是确认了。警方在现场墙壁上发现的脚印经过比对,正好同陆华年宿舍里的一双布鞋相吻合。

至于陆华年去了哪里,也不难推测。他定是不会回老家面对家长的,这样的孩子太过早熟和孤僻,不会给家里人添麻烦。据他舍友的话说,陆华年在住宿后很少离开宿舍,即使在周末也是住在学校的。不过等到小长假之类的日子,学校不允许学生在校,他会出去租上几天的夜租房。这样的房子,只在夜晚对外出租,也仅仅限于让一些无家人士在夜晚有个睡觉的地方,等到第二天白天再离开。租金并不贵,因为房间里大多是极为简陋的。或是风水不好,或是死过人的,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常住。陆华年早就同房东认识,舍友知道他这样生活也是在房东上门催交一星期的水电费时。

那么陆华年的这次出逃,定是也住在了和那里差不多的地方,因为本身带的钱不多,极有可能是白天在路边流浪,晚上再回到房子里歇息。在这个地方出租夜租房的并不多,根据舍友对于房东的描述,很快便找到了房东。

房东是个中年人,头顶微秃,见到警察倒也不惊慌。毕竟做这行的,面对了各种各样的租客,被警方叫来问信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他倒乐得于此,毕竟那些人有求于他,即使是杀人犯,也不会向他动手的。对于自己生命没有威胁的事情,所有人都大可以当作笑话来听。

“这个人我认得,学生娃,经常在我这住上几个晚上。又去上学了。”不过对此他是有点惊讶的,“是个挺学习挺刻苦的孩子,也不容易。你们抓他做什么?”

看了看面前女警官一脸严肃的神情,他并不继续追问了:“他现在还住在这,只是只租了晚上的。不过我白天没把他的行李一起搬出去。只等他晚上回来。”他本意也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于是叫他把行李留下来,甚至有让他白天留在房间的打算。毕竟把人家赶出去,白天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少挣几个钱,便宜这个老老实实的学生。不过被陆华年谢绝了。

问完陆华年住在哪个房间,看了下时间,他也快回来了。这么多天的搜索和吵闹,几个警察得以在这座小屋里坐下,剩下的时间就是简单的等待了。

陆华年几乎是饿了一天才等来晚上,进到楼道却发现房东大叔并没有在门口的椅凳上休息。虽觉奇怪,但是马上他便猜到是发生什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走廊那头,拉开了房间的门把。把身子没入到昏黄的灯光里,缓缓举起了手。

整个抓捕过程极为轻松,这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罪犯没有任何挣扎,可以说是带着些自首意味地走向警察。女警官默默叹了口气,想必这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了,明明知道什么在等待着他,倒是从容的面对被捕的事实。

陆华年没有对任何罪过加以隐瞒,已经承认了他杀人的事实。

那天关凌向他的洗发水里加了胶水,竟是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当他顶着被扯破了尚流血的头顶进入教室时,她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直不起腰。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杀死关凌的想法,只不过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必须给关凌一个警告,也是最后的协商。

“因为是同学,我也没想过要当场翻脸。就约了她下晚自习在教室里谈谈。”可想而知,关凌并不打算和他谈谈。即使答应下来,不过是另一个羞辱他的机会罢了。她从没想过,这样的行为是在慢性杀人,或者说是慢性自杀。伤害总归会是双倍的,无论对于谁。

于是便有了关凌独自出现在教室没有半点防备的事件,她概是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不测,从小就认为自己的生活在极为安全的情形下的,自然就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

不用想都能知道关凌大概对陆华年说了什么。若是三言两语的讥讽他也不至于对她动手,但是无疑是提到了陆华年的痛处,使出了极尽的侮辱,才让陆华年的理智崩塌。

具体说了什么,陆华年没有交代。警方只当是他不愿提起和回忆那样的话语,也没有问。

陆华年对关凌早就是忍无可忍,眼见一旁是不知谁遗落在这里的笔袋,随手抄起里面的美工刀,向关凌的手臂刺去。

“本意是刺伤她,让她闭嘴。”

可关凌正骂到兴头上,根本没看到陆华年手中的闪光。只看他向自己劈手挥来,下意识的向身侧一躲。刀片紧接着就没入了腹部。关凌这才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境地。

这是二人单独的对话,此刻谁的身份都不能成为保护伞或者减分项。她论动手和反应速度,都远远不及陆华年。

若是她这时求饶并保证不会说出去,或许陆华年还会放过她。可是关凌这样没有脑子的人,只会大呼小叫着寻求别人的帮忙。也许是她潜意识里还不相信陆华年有胆量杀死自己,或者心里从未考虑过对陆华年道歉。但是叫喊和挣扎是起不到作用的。

抄起一旁展示用的黑板尺,她的头被猛击几下。然后跌在了地上。眼看着陆华年一点点将自己的左臂割了下来,随后就疼晕了过去。他又割下了她的右臂。此时的关凌,竟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概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求生意识,她看向自己面前的两条手臂。将死之人的听觉比普通人灵敏了许多,听见走廊那头传来洗刷的声音。她想呼救,但是很快眼前的视线一扭。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脖子从后面被硬生生拧断了。

陆华年这才从报复的情感中回过神来。他很快意识到,有人还没有走,并且会回来取遗落的东西。几乎以极快的速度清理了现场。陶双双的脚步逐渐逼近,后面的指纹却没来得及擦去,他知道一旦有人发现了这里,他就再没有机会去抹灭这些痕迹了。不容多想,他跳上了靠近走廊的窗台,看到陶双双进入了教室。

“我犹豫要不要杀她。但是好像来不及了,她已经报警。我怕没有时间再逃跑。”

于是就迅速从窗台下到走廊。擦除教室里后门把手上的痕迹后,从走廊离开。听到陶双双叫出顾埃勐的名字,他从前门再看了一眼陶双双。没想到陶双双正好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他立马把前门关上,用门帘把门和一旁的装饰物固定,这才从楼梯离开。

可以说跟警方的大部分猜测都对应上了,陆华年也因此立马被关押起来。随后是确认和立案。他已经满了刑事案件需要负责的年龄,迎接他的不再将是社会和未来,是一纸判决书的宣告。

关家二老的态度是不用想的,说什么也要让陆华年一命换一命。在法庭上关母激动的抓住陆华年,用尽毕生最为肮脏的词汇去辱骂他,是被工作人员半劝半拉才重新坐到椅子上。

不过确实,犯罪行为之恶劣,引起了学生乃至社会部分知情者的恐慌。陆华年被宣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没再说什么,从未对这个判决有什么异议。没有家属来陪审,甚至连他的家属知不知晓这件事都没人知道。

倒是外界怎么想,案件一公布,那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陆华年要被押送到外地的监狱进行关押,对于一些人来说,无疑是做出自己审判的好时机。

门口布满了讨伐杀人魔的海报,来的人拦都拦不住,蜂拥而至。全部聚集在警局的门口,呐喊着,探头看着。指摘着警方的判决太松,让这样一个杀人犯有减刑的机会。关家二老在人群中哭的极为凄惨,旁边不断有人安慰着。这些人的到来,目的也不仅仅是喜爱观看杀人犯被押送的。

一颗石子丢到陆华年的身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砸在了胳臂上。只是从警局到警车上的短短几步路,他前行的却异常困难。人们从过道上伸长手臂,撕扯他的衣服,想用手扇他耳光。有人伸手从那边迅速的拉了他一把,他便向人群那边倒去。见到他跌在地上,石子又招呼到身上。

“啊!”

“谁扔的石子?砸到我了!”

随后又有几个人被石子“误伤”。人们立马惊呼着散开,在陆华年身边形成了一圈无人区域。

陆华年倒在地上,身上被砸的地方火燎般疼痛,手因为撑地被擦破了,涌出些血来。他只能死死闭上眼睛,任由百余双眼睛剐着他的皮肉和心脏。是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让他感受到这辈子都被人践踏在脚底的痛苦。血全部上涌到头顶,胀痛的要炸裂开来。他没选择再站起来,同样从头至尾没有解释和呐喊。

警官见到这样的场景,立马把他从地上拉拽了起来,迅速押上了警车。人们这才咒骂着散开。

人们热爱中伤他们的同胞,尤其是孤立的,被人唾骂的人。

女警官擦擦头顶的汗,她是第一次,可以说是保护着杀人犯进行押送。陆华年如果不被拉起来,说是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也不为过。

她很清楚,陆华年即使要减刑,这余生也只会在社会舆论中度过了。实在无法判断他是受害者还是杀人犯,但是像刚刚门口那群讨伐的人,自认定是清白无辜的旁观者。那么他们在为谁出这口恶气呢。参与的一刻开始,就是加害者了。

叹口气,她还是坐下了,准备写这次的档案资料。办公室的气氛竟是异常的凝重,没有警察再开起案件结束的玩笑,更无人提及,无人对案件的告破感到欣喜,如释重负是始于工作,气氛低沉的因为亲眼所见的苦痛。送陆华年前泡的那杯茶有点微凉,她想出门重新冲些热水。看着窗边透着走廊上的灯光,带着一丝冷意。她突然猛的一抬头。

紧接着迅速的翻开笔录资料,陶双双那有些颤抖的签名映入眼中。

神出鬼差的,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也是打破了今年的全勤记录。明明案件已经审理结束,进行了判决,她还是放不下心里的一点猜测。

去那边的监狱找到了他。陆华年惊讶于她的到来,不过也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女警官面对探视室的玻璃,低头看了一眼表,随后盯向陆华年的眼睛:“你认识陶双双?”

玻璃那边的人楞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冷冷的姿态。

两人都没有说话,缄默不语背后都彼此考量。

“你知道她要回来,也看到了她的笔袋,但是为什么没有杀她。”

陆华年没有看她,手指在玻璃的胶边反复摩挲。

“你杀人跟她有没有关系?”

他抬起头:“没有。”

陆华年对陶双双是什么心思,在女警官的眼中不甚明显。她先前没有想到,陶双双这样的性格定也是被人欺负的类型。要是两个这样的人凑在一起,被对方吸引是有可能的。但是若是一个人的单相思,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另一方稍微有什么变动,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她有个更可怕的猜测,没对陆华年说。

临走前,陆华年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案子已经完了,我的刑也判了。”没必要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不过女警官还是去找了陶双双。她走在路上,回想起那天陶双双对她说的话和她的笑,以及叫她姐姐时的样子。当时忙着寻找陆华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如果陶双双如她所说真的于关凌不熟,她怎么知道关凌和陆华年的事?

陶双双在警局笔录时,留下了地址,方便警方能够找到她。敲开那扇房门,陶双双立在门口。

把人迎了进去,她显得有些疑惑。女警官看了看刚倒好的水,开口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顾埃勐?”只是笔录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并没有在意。

陶双双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们学校的?”

陶双双张了张口,她也发现了这次并不是普通的拜访。

女警官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开门见山道:“她是真实存在的吗?”内心无比焦急的等待她的答复,她希望陶双双能说不是,毕竟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切实际。

但是陶双双没有说话,听完问话几乎是瘫倒在了沙发上,用着极为震惊的眼神看向她。

女警官看到过,资料里有陶双双去精神科看病的病史。不过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这个孩子的怯懦恐慌让她患上了抑郁症一类的疾病。也没有想到其他的精神疾病是极为可怕的诱导因素。

有些不可置信,说的也极为艰难,她以为她会质问,会不解,可是她听着自己嘴上只是叙述着事实:“走廊的灯亮着,陆华年要是蹲在那个窗户上你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影子。教室的门是内推的,你应该是知道的,从里面拍门没有用处。”

她看向陶双双,深吸一口气继续:“你即使在洗手间擦洗,也不可能听不到关凌的呼救。你是故意没有去救她。进门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在打电话,不然不可能腾出一只手想要开灯,更不是你朋友报的警,是你自己。”

陶双双突然恢复了一点平静,不再那么慌乱了。

女警官内心乱作一团:“你到底做了什么?那个朋友,是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陶双双默然一会,突然开口道:“所以呢,我没杀人。”

“……”

“关凌不是我杀的,是陆华年。这是不可否认的。我不管做了什么,我没违法。埃勐是我朋友,是不是…是不是幻想出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那个顾埃勐,才是我那天遇到的你对吗?她跟关凌相熟。”

陶双双看了她一会,把桌上那杯水收起来了。很明显是不想让她多留的意思。女警官突然觉出一种乏力。陶双双是知道陆华年对她的感情的,但是她就是把握准了,陆华年不会杀她,不会把她供出去,更不会提她有精神分裂的事。

门在背后关上了,她又要挤着公交回到警局,查看她一天落下的工作。

陶双双倒在身后的沙发上,开始回忆起记忆里的一些零散片段。埃勐是向来要强的,跟着她这样一个身体却受尽了连累。陶双双不争的地位和友情,她偏要去争。于是才结识了关凌这样一群人,关凌只把她当成陶双双,随意使唤。就在上周,她在一群人的怂恿下,把陆华年的洗发水从宿舍偷了出来,倒进了胶水。陶双双本意不希望她这样做,但是她几乎控制不住包庇的感情。她也觉得对不起陆华年,才在他饭盒又一次被倒入剩菜时递上了她的那盒。因而也被人追着骂她虚伪,还冷不防被关凌推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跌在地上,她也都默认了。

不知是在替谁赎罪。

她缓缓直起身子,心里掂量着些事情。最后笑了笑:“埃勐啊…”

顾埃勐,在壮语中,是我爱你的意思。

总算有些许的阳光打在桌上,也不再是那么灰暗的天气了。光斑跟着笔尖轻轻转动,停留在窗帘的缝隙里。挡住外面尚有些凉意的风。

习惯性的舔了舔那颗虎牙,女孩的影子停留在讲桌旁,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以后会一直和大家一起上课。我叫陶双双。”

订阅评论
提醒
5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5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