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
撞
甜的
他喜欢喝冬天的红豆汤，倒也不是因为喜欢红豆汤的味道，而是喜欢在拥挤的小摊街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感受绵密的砂质液体缓缓滑过他的舌尖，再呼出一口白烟，给眼前的景象罩上一层朦胧，显得温柔一点。他喝汤从来不加糖，因为喝惯了黑咖啡与应酬的酒水，一碗原味的红豆汤让他感觉到紧绷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松弛。
他还像往日一样，在街上的路灯恰巧一齐亮起的时候出现在路口，被人群推搡着沉入热闹里。挪到摊位前找地方坐下，刚刚硬是咽下的劣质红酒此刻有点上头，还没等红豆汤摆在面前眼前的世界已经因为微醺而变得模糊。卖红豆汤的老妇人已经熟识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等他说话便已舀了一勺盛在塑料制的小碗里。
老奶奶下意识又想往里放一勺白糖，抬眼看了看面前疲惫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正准备放下。月亮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夜市最热闹的时候降临在了漫天洒下的月光中。人潮涌向摊位，男人被身后的浪潮波及，用手肘撑了一下目光所及唯一能够支撑的地方。
细细的白砂糖像是冬天的初雪一般撒在红褐色的汤里，又几乎是瞬间便融化了。老人把碗递给那个男人，“我儿子小时候可喜欢加糖了，你尝尝，不喜欢我再给你盛一碗。”清甜的红豆汤被薄薄一层嘴唇轻抿进去，像是十六七岁和喜欢的女孩的初吻般温暖着在冬夜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隐隐作痛的腹部此时也像是被紧紧拥抱，缓过劲而舒服起来。而泪水也顺着脸颊和鼻梁，混乱地掉进碗里。
天上竟真的飘起雪花来，世界这碗红豆汤也变成了甜的。
从此之后，在酩酊大醉的男人歪在摊铺前的最后一刻总会保留最后一点意识：
“您撤摊之前给我来最后一碗红豆汤，要加很多很多的糖。”因为加了糖的红豆汤总让他想起因为意外而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妻子。
红豆生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