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大作品(终稿)——无爱不珍馐

西安——羊肉泡馍
九岁那年,我和妈妈、姐姐、姨妈这三个南方美人第一次一起出去旅行,去了西安。
那时年纪尚小,且我从小就是个记性奇差无比的人,以至于时至今日,关于西安,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对于西安的印象,不是历史悠久、古迹众多,也不是炎热干燥,而是一碗味道并不算很惊艳的羊肉泡馍——闭上眼,想起的第一件事物是它,随后才是其他的事。这种感觉非常神奇,就好似羊肉泡馍是茫茫草原上唯一的鲜花,其他东西全部都是野草,只因有羊肉泡馍,其他事物才作为它的附庸被我记忆至今。
“国哦丝洽咯?(译:这怎么吃呢?)”姨妈面对着她从未见过的羊肉泡馍,用湖南方言提出了一个问题。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纵然做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家常菜以及甜点,却还是在面对纯北方的食物时没了主意。只好先拿起馍饼,在汤里蘸了蘸,咬了一口,“国班䅰滴嘞!(译:这太硬了!)”
“不晓得哎,九丝讲辣痒洽拜?(译:不知道哎,就是像那样吃吧?)”我妈妈示意我们看邻座的食客——他正熟练地将大饼掰成小块,扔进汤里。作为好奇心旺盛的祖国花朵,我马上效仿了起来——可惜掰出的不算小块,是“中块”。
“典阿子,盖匝要掰细点拜?(译:甜儿,这个要掰小一点吧?)”我姐姐看着我的动作,评论道。妈妈也听到了这句话,于是马上转过来“监工“,用普通话指挥道,“来,块还可以再小一点……”
有两位美女的指点,我果然将块掰小了一些,然而当她们一不看着,小朋友就忘记了掰馍的标准,越掰越大,回归“中块”,还没玩够就把馍饼掰完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吃的时候,那馍饼没有很好地入味,一口一口,味道有些黑暗:里面什么味道都没有,外表却是一股子羊肉的臊味,我为了下午不饿肚子,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吃了。
现在想来,我能将那份羊肉泡馍记忆至今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喜欢它的味道,而是别的什么。或许是因为,那一顿饭大家聚在一起吃吃聊聊,相比于参观枯燥的博物馆,更加和谐有趣吧。
对啊,毕竟那是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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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小蛋糕!

十一岁的时候,我又和妈妈、姐姐、姨妈一起出去旅行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吃货,直到在新加坡看见橱窗里的小蛋糕时,才意识到,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和我姐那样“吃遍山海型”的吃货不一样,我其实是吃货的一种分支——甜品控。不用“吃货学”的专业术语,改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如果说姐姐是看到当地酸甜苦辣咸的美食都想尝一尝,那么我就是看到甜食想尝一尝。
我们四个人,每人都点了不同口味的蛋糕,一起分着吃。
甜品控不愧是甜品控,对于甜品野心勃勃,从其他三位女士的小碟子里薅了将近一半的羊毛之后还是不满足,仍然想要吃光这家店。
三位美女一看我这架势,就什么都懂了,只见她们用眼神无声交流片刻,最后,推选出了一个代表来“表明立场”——那个代表就是我姐姐。
姐姐抱起双臂,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跟我说,“里国痒洽翡脏胖克啦。(译:你这样吃会长胖啦。)”一边又伸出做了漂亮美甲的手,在菜单上轻轻叩了叩,点了一块千层饼,来让大家分着吃。
说实在的,每块蛋糕具体是什么味道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和三位美女一起旅行、吃蛋糕”这件事。和亲人们在一起吃的蛋糕,不知道为什么,比一个人的时候吃到的要好吃很多,似乎味道更加香甜。抽象地概括起来,那或许就是传说中“幸福”的味道。
两星期后,大家又分开了,我和妈妈回到北京,姐姐和姨妈回到湖南。
美好的时光为什么总是如此短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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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噩梦谷物棒

天啊,请阻止这个吃货回忆那种这辈子不想吃第二次的东西!
十三岁那年,为了给姐姐寻找一所合适的志愿大学,我们四人去到了澳大利亚。在某架飞机上,我和噩梦谷物棒相遇了。
那条谷物棒是用蓝白包装纸包起来的,有看似人畜无害、正常规矩的外表;剥开包装纸,也是中规中矩的一小条,看似是被压缩的谷物。
一口下去……
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那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味道……我默默放下了它,默念一声“阿门”。
强大的精神支持我把这口谷物棒咽了下去,又猛灌一杯白水。接着,那时还很佛系且不怎么发朋友圈的我毫不犹豫拿手机拍了它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认认真真地告诉大家看见这种包装的产品怎么也不能买、不能吃。
如今再回想一遍,那味道酸涩、味如嚼蜡,很可怕。吃下去,甚至连那一颗心,似乎也开始有些酸苦。
或许是我的主观臆断,之所以尝出那种可怕的味道或许只是纯粹因为这是在这趟飞机上吃的。
而这趟飞机,预示着我的姐姐很有可能不会在国内上大学。外国的大学,寒假是和国内的寒假错开的,意思是,当我在上学的时候,姐姐放假了,当我放假了,姐姐却又要回去上学了。
我们平时只有寒暑假能见面,如此一来,一年两次的见面机会便缩水到了一年一次。而这样的情况,可能要持续四年以上。
四年的时光,我们足以东奔西走,体验丰富多彩的世界,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美好,但是,再见面的时候,我们还会是最初的我们吗?我们是否见面还会面带简简单单的笑,是否还能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语言来打发越来越少的时光,是否还能再彼此交心,毫无隐瞒?
心很痛,很害怕。
所以,那次旅行我才会那样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把一切可怕的东西想得更可怕。
毕竟以后,我们可能就不是曾经的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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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雪花酥

大约是前年,过节时,我收到了姨妈和姐姐自制的雪花酥。打开包装,先看见的是一株干花薰衣草,优雅而浪漫,很符合那两位女士的做派。我把干花插到花瓶里,欣赏很久,却对雪花酥没多浓厚的兴趣。
是我的母亲先咬了一口雪花酥,然后让我来尝。
我先观察了一下,可以看出里面包了草莓和各种坚果,之后我将信将疑地、像爱丽丝啃蘑菇一样,咬了一小口,口感筋道,香味浓郁,韵味甘长,绝对是甜品控喜欢的美食。果然,该甜品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上那块雪花酥已经消失了,并且变出了一块新的。
那段时间,馋的时候,休息的时候,饭后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一有空我就啃雪花酥。没几天,一大盒雪花酥竟然就这么被啃完了。
甜品控付出了短期内大量摄入雪花酥的代价——似乎是上火了,硬腭部分很疼。
但是那个记吃不记打的甜品控仍然想寻找更多的雪花酥,只可惜,就算是在市面上掘地三尺,至今从没找到过那么好吃的雪花酥。
我姐姐某次跟我谈起她吃雪花酥的经历。她说她小时候在父亲的公司吃到人生的第一块雪花酥,虽然它加了很多添加剂,用料也一般,但那简直是天堂般的味道。自那以后,她也吃到过很多用料高级、不加添加剂的雪花酥,可惜都不再是那种天堂的感觉了。
她说,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只有第一次会留下深深的印象吧。
这盒雪花酥,以及它引起的我和姐姐的谈话,也算是稍稍安抚了我那颗有些害怕的心灵。我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啊,无论她走到哪里,成长了多少,她还是那个最懂我的人。我一切的想法、念头,有些甚至连妈妈都不知道的事,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不论世界外面是什么样的风霜,她还是那样温暖,面对我的时候是最真的理解和赤诚。
我似乎没那么害怕分开了。比起为没到来的离别而感伤,不如好好珍惜当下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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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临——雪媚娘!

就在刚过去的这个暑假,我回到了老家。在我回去之前,姐姐一直给我发消息说要亲自给我做雪媚娘吃。
于是我回去的第三天,我、姐姐、妹妹还有姨妈,四个人一起做起了雪媚娘。我看着姐姐往小碗里加入糯米粉、面粉、白糖……
加完所有的原料,姐姐把它们揉成团,搓成长条,切成均匀的小块,擀成圆形。姨妈则在旁边把奥利奥捣碎、把芒果切成小块,而我就在一旁打奶油。
一切准备就绪,姐姐将擀好的糯米面皮撑起来,姨妈把奶油放进去,我再给它们加入奥利奥碎、芒果丁。
最后把皮捏起来,转一圈,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雪媚娘就做好了。
我吃到第一口的时候,激动得不的自已——这绝对比我在这个世界上吃的任何一切其他雪媚娘好吃!
绝对,没有任何雪媚娘能比!
当时姨妈说我太夸张了,但实际上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五星酒店、自助餐厅、专业甜品店……那一家做出的雪媚娘能有这么好吃呢?这一份,是和亲爱的亲人们一起制作的啊。
如今回忆起来,这些食物里好吃自然是好吃,但让我记忆至今的绝不止“好吃”一个原因。包括那份普普通通的羊肉泡馍、和亲人一起吃的小蛋糕、亲人送来的雪花酥、和亲人一起制作的雪媚娘,每一份都有那样温暖的味道,甚至就连那可怕的谷物棒,也是温暖的衬托——因为能感到温暖和爱,所以会害怕寒冷孤独。
我想,温暖,这绝对不是一种躯壳可以品味到的味道。这是灵魂才能体会到的、独特的味道。我所感受到的温暖是一种独特的“爱”,我觉得,至少现在觉得,这一辈子不会有除了亲人以外的别人能给我带来这样的感受了。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一个背井离乡的、孤独的美食家吃遍天下山珍海味,吃到每一个味蕾都麻木了,最后回到故乡,吃到了母亲所做的一份简简单单的蛋炒饭……他热泪盈眶。
温暖,爱,这就是美食的意义。
吃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之后所触发的我的感想,并没有上升到生与死的高度,也并没有取到高深莫测的角度。
我想说的,无非是一句最简单的、谁也会说的语言:我们大家就这样聚在一起,笑着,聊着,手底下忙活着制作美食,等美食做好了,我们再一起笑着吃完它们——我想就一直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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