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420(终稿)

14000+警告。经过本鱼之鳍修改的文章只会更长不会更短。这次接地气了一点,删了一些“矫情”的桥段,留下的部分并不“矫情”而是“非常矫情”。很矫情但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才不是本鱼不知道怎么删)剩下的怎么删都觉得删不到点,望可爱的读者可以告知本鱼删掉哪里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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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童知遇的确是个危险的怪人,他自十四岁以来的愿望,是让一个人死。

直到那天,童知遇第一次遇见了他,那个愿望就暂时被搁置了。

那是在破旧的居民区旁,类似雨林的地方,潮湿但有些寒冷,雨要下不下停留在云层上。“他”裹着一件长长的风衣外套,双手插着兜,一瘸一拐地行走,童知遇紧跟在他身后,步步轻盈,优雅又惬意……

宛如变态的跟踪狂。

没有人能够感知到童知遇的存在,因此他无需将自己隐藏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童知遇觉得紧跟着“他”是一种使命,于是便每日寸步不离地尾随“他”,还打定了主意去准备瓜子板凳看好戏。
童知遇对他的认知,在观察“他”三天之后就差不多清楚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然而没有什么古怪能逃过童知遇的眼睛:“他”总是面带笑容,经营着生意并不好的小杂货店,给自己做简朴的一日三餐,十分有规律地作息,时不时跟一个姓严的老朋友打电话互相调笑,观察造成他腿部残疾的旧伤,擦拭桌上的机甲模型或者老照片……这人很正常,但就如同中药缺少药引,他的身上缺少着关键性的东西,他仿佛和这个冷漠阴鸷的都市一样,是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唯独在他凝视照片或机甲模型的时候,他那双眼中会闪现出一种微弱的光亮,如渴望,如幻想,像透过浓厚云层的,太阳施舍的一线目光。
这一切,童知遇都看在眼里。
一个被肉体上的伤痕束缚的人,在枯燥无味的日常中生活,渐渐失去那光鲜亮丽的灵魂和梦想,却在沦陷时挣扎……不甘碌碌无为的羔羊,和那些丧失对世界之感受的行尸走肉对比起来,有趣至极。
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童知遇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罗马贵族看角斗时那种矜持的残酷。

——第一章·看来他真的很想做个好人——

自童知遇和他的初遇以来,一个星期已然流逝。

“他”的本职呢,实际上是杂货铺老板,但这几天里,他进货看店少,光顾着拖着伤腿东奔西走做好事,收好人卡了。他嘴上说是“日行一善”,依童知遇看,倒不如“日行好几善”来得贴切……莫非他真的这么贪图这几张好人卡么?
童知遇不解。花费精力帮助别人,分明带不来什么好处。有那个把蛇揣进怀里将其暖活的农夫作为先例,再加上他本身的经历,能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纯粹的“乐于助人”非虚伪即愚蠢。在他看来帮助别人唯一的原因是要发展人脉,而别人的目光是赞赏、是喜爱、是嫌弃、是鄙视,都与他无关。因别人的评价而悲喜,是一种再愚蠢不过的做法。

是啊,何其愚蠢。童知遇心里有口井,在它的底部,没有寓言中的小青蛙,仅有一个熟悉的少年仰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而麻木……他的眼神最初是天真快乐的,后来渐渐变得悲伤,如今,甚至连那丝悲哀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现实的风将童知遇的思绪唤回,他望向仍然佛系的“他”……好吧,当下暂且无戏可看,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
原本,童知遇以为日子即将继续在寻猫找狗扶老太太过马路的时光中度过,然而,他等待的事情终于来了。
那天,两人和往常无异,前面的“他”走在回杂货铺的路上,后面的童知遇仍然像个影子一样静悄悄跟着。天空和平常一样阴云密布,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陈腐的气味,空荡荡的马路上也仍然找不见什么交通工具的踪迹。街道上零零星星散布着几个人,他们走着,蹲在街角抽烟……“他”也和往日一样,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杂货铺店门。
二人踏入门廊,但说时迟那时快,门被猛地带上,童知遇的视线一黑……

——第二章·心火——

略微暗淡的橙黄灯光给画面增加了一层老照片的滤镜,可以看见这房间家徒四壁,周围的墙全部被粉刷成茫然的雪白色,门缝看样子连一丝清风都挤不进来。

这鬼地方让童知遇回忆起了那张初中毕业照,他神情冷漠地望向被灯光衬得发黄的墙壁,脑海中闪过一页页的画面:站在毕业照最角落的、面无表情的他,站在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中间惊恐的他,站在故乡的云海下目光忧郁的他……枯井下那个少年,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成了一团。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是“他” 被绑缚在看似冰冷沉重的铁椅上,无奈苦笑。在面对这样不寻常的突发事件时,他却表现得像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一般,毫无畏惧。
“云先生,我的上司说过,您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他非常欣赏您的毅力。”对面的年轻人白净面皮,胡子剃得很干净,看上去像只小白兔,没什么攻击性,不像是个乱绑架人的黑社会,倒像是个富有观赏价值的文静小秘书。他用平平板板、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们希望您能够……”
原来他姓“云”,这两天他每次做了善事都说自己叫“雷锋”,弄得童知遇还以为他真就叫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真是老套又愚蠢的桥段。
不过,云……云什么呢?童知遇想起了故乡如火的晚霞,光辉璀璨而无边无垠的星海,和那江流般汹涌奔腾的云朵。唯独在想起故乡的时候,一向冷漠的他才会有一丝丝特别的感受……又来了,井底的少年改变了那种弱小无助的姿态,忽地抬头,与如今的他透过时光对视,他可以看见少年眼中总也挥之不去的忧郁,似要冲出回忆,占领现在……他果断放下了心中的铁闸,将那一瞬间的人性斩为死气沉沉的两段死物。他厌烦那个感性又无能为力的自己,就仿佛厌烦一只弱小的寄生虫那样。
他自嘲地笑了两声,重新望向“他”。
云什么呢?故乡的云仍然在他脑中翻涌,却不再能进入他的心分毫。当真是好景留不住啊,那么这位“云先生”大约叫做“流云”才合适吧。想到这里,童知遇嘴角卷起了自嘲的弧度。
随便给别人起名字,还是这种幼稚又浪漫的,自己也真是傻了。
“那是以前,我受伤以前,你懂?”流云打断了小秘书。他被绑成了这个样子,脸上却没有一点恐惧的影子,回话中尽是嘲弄。
小秘书被打断了,却跟个真文明人似的,笑而不语,静待流云的后话。
“现在么,连战士都不再是,何谈‘优秀’二字?至于‘云都守护神’什么的就不必再提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个卖杂货的废人……你要有事,就去找个有用点的人吧。”
小秘书摆出了一副同情的面孔,“云先生,您这可真是……”
“这话不顶事,找别人去吧。”
“如果,您可以重回战场呢?”
流云愣住了,一直以来风轻云淡的双眸中忽然闪烁起了微弱的火光,“你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有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发现了让人的身体重新活跃的方法,不过,仍然需要几位受试者来帮忙完成最后阶段的测试……当然,危险系数很大,我们也不能确定您是生是死。不过,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诚心建议您考虑考虑。”
在被肉体伤痕束缚的生命和自由的梦想之间二选一吗?童知遇莫名其妙对于流云的选择有了个猜测,为了验证它,他不假思索地走到流云面前,半蹲下来观察那人的面部微表情:眼中如同点燃了两盏天灯,透过这两扇小窗,似乎感受得到内在熊熊的灵魂之烈火燃烧着,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所挤压出滚烫的鲜血,充斥了这个人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烧热了这个人的目光,重新点燃了那颗早就冰冷如顽石的心。
童知遇沉默着。
“好,我答应。”
果然如此啊,为了自由,放弃生命……很感性,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流云确实是个有“心”的普通人,他想要的,无非是将自己献给他所爱的人民,换得人生的意义,实现那自由的梦。只要给个契机,他的追求与渴望一眼就能看穿。看不透的人才有趣,如今,既然已经看透了流云,童知遇便也就失去了一部分兴致,只盼流云这愚蠢的选择能带来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

——第三章·你告诉我这是鸡蛋?——

那是一个隐藏在街巷角落的小卖部。进去,右拐,左拐,再右拐,走到老板娘的书房里,搬开书架,里面有一条暗道。
暗道尽头,会有所谓“手术”所需的场所和器材。
在等人到齐的那一段时间里,童知遇一直听着流云和另一个人攀谈。或许是受试者筛选标准比较特殊,那人拄着拐杖,似是腿有残疾,和腿受过伤的流云颇有些共同之处。
此时,小卖部老板娘忧心忡忡地走入了小书房。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白发苍苍,带着一副半框老花镜,白衬衫外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毛线马甲。
老人家往流云的方向走过去,担忧地看了看流云和另一人,开口道:“伢子,这改造怕是不太安全吧,要不……算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彼此心意相通,流云便替二人礼貌地回复道:“谢谢您了,不过这是我们的选择。”
老人家纵使固执,但也足够开明,勉勉强强尊重了他们的想法,但表示改造之后的一个月里要常来小卖部观察身体情况。
过了不久,另外两人和小秘书一道走进了书房,他们一个缺少一条手臂,另一个戴着墨镜,由秘书搀扶着,似乎是个盲人。
小秘书进来时,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满意地点点头,斯斯文文地一笑,一手打开一个小手电,另一只手往那黑漆漆的甬道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们,请进。”
然后,五人,加上他们看不见的童知遇,一同进入了那漆黑的通道,唯有那手电筒在发出微弱的光亮。
身后的老婆婆似乎忽然后悔了,又在后面喊起来:“伢子,你信我的,别去了……秘书先生,别搞那什么实验了 ”
她苍老的声音在通道墙壁之间回响,有些古怪凄凉。童知遇面无表情地跟着队伍,一下一下数着周围人的心跳——频率似乎都有增加,是紧张的表现。被环境控制,因命运而悲欢,看来这群人类和他每天见到的那些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亮,似是甬道尽头。随着众人移步,缓缓移到了光亮之下。光芒有些刺眼,童知遇忍不住将双眼遮起,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而眼前的场景令他心底窜出了一股诡异的不祥之感
这里就仿佛一个向下凹陷的斗兽场,中央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一个小圆台,园台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区域,被几块晶莹剔透的玻璃分隔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刚好可以躺下一个成年人。
观众席上,坐满了医生的远程连线全息投影,每个人都用狂热的目光打量着台下。
“改造!改造!改造!”看到被带过来的受试者,观众席上霎时卷起了一阵海啸一样的疯狂欢呼、呐喊,人们站起身来,拼命鼓掌,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全过程。
“好了好了,请大家稍安勿躁,有请我们的四位主刀医生上台!”小秘书拿过麦克风,如主持人一样宣布了这个消息。顿时,观众席又被铺天盖地的喊声席卷。
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台侧走上来,矜持地对着观众鞠躬或挥手致意。
“现在请四位受试者躺到手术台上。”
童知遇抱起手臂,歪过头,挑起眉毛,抱着看戏的心情,看着流云躺上手术台。宛如一只令人宰割的羔羊一般,煞是无趣。
四个医生从提篮里拿出了几个鸡蛋形的椭圆物体,走向受试者。

童知遇可以看到,手术台上的流云正努力望向主刀医生走来的方向。他的目光复杂得有些似曾相识……

是在哪里见过呢?

童知遇想起了一双眼睛:那目光中长久的悲伤,像是快得到解脱,忽然化为了平静,平静得可怕。井里的少年,马上就要跳进那宁静如镜的湖泊中了——抛下所有哀伤,把一切恶意的舆论甩在身后……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生活了,也不会被人骗下枯井,被困住一日一夜。

那颗刚才还在嘲笑别人的、稳定跳动的心脏,节奏忽然乱了一下。

这时童知遇才意识到从未有过先例的人体试验是多么危险。

放弃生命前的无助和绝望?可那种糟糕的感觉不是你该承受的,流云。
就在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忽如其来,童知遇仿佛被看不见的巨手拉扯,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俨然不是身在刚才的地方。这个角度……这个场景……
他挑起眉毛 这是流云的身体。
医生拿着“鸡蛋”缓缓逼近。
怎么,当真就变成我了?
童知遇张了张口,想出声,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带有嘲讽意味的幽怨。
莫非,苍天让我代替流云来承受这种无助吗——
“鸡蛋”被敲开,里面流出一种半透明的绿色液体,被滴在流云——或童知遇的脸上,冰冰凉凉,仿佛冬日被冰封的湖泊。
要窒息了……太过乐于助人,果然永远没有善终啊……
那是童知遇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第四章·他的机甲——
阳光模模糊糊,照在童知遇的眼皮上,他尝试着睁眼,可以看见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当双眸重新对焦,童知遇定睛一看,原来是流云。
流云还是那个流云,他并没有变大,只不过是套进了一套看似如金属和塑料混合体一样冰冷坚硬、细节复杂的机甲。纵使童知遇见多识广,却也只能这么形容。他所处的时空中,技术虽然比这先进,但那是在和平年代,如此精致的战甲,他也就在书中和博物馆中见过。
与穿着炫酷机甲的流云相比,童知遇显得狼狈又寒碜:他正瘫倒在流云家的地板上,衣冠不整,似乎是被结界墙毫不温柔地拖过来的。
看来这个世界让他代替流云承受恐惧之后,就把他从流云体内弹出来了。看样子世界确实不懂得如何以礼待人啊,啧啧啧。
不过此时童知遇就没有那么在乎这些了。穿着机甲的流云——那冰冷的、巨大的、冷酷而温柔的、令人恐惧却又尊敬的、蕴含着无限力量的战士,似乎正往外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几乎等同于星球引力的神秘吸引力……不愧为所谓的“云都守护神”,穿上机甲就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一只强大一些的羔羊……果然还是比案板上的鱼肉更有趣,而且,似乎比之前更有趣了。
在那种诱惑下,童知遇走上前去。
流云历经改造之后,像是变了个人,重新挥舞武器、穿上战甲的他,灵魂似乎被上帝灌回了身体,与先前那个每天都在行善却仿佛失去灵魂的他,既相同,又不同。
流云正套在战甲中,双目放光,一把激光剑挥舞地酣畅淋漓。
“哟,恢复得不赖啊。”
听到声音,童知遇本能扭过头去看。只见一人站在这个小房间的门框旁,脸上有种发自内心的欣喜。那人有些面熟,仔细想来,或许是在流云和他战友的合照上见过。
“老严,你可得准备好,我回来可要抢你饭碗了。”流云放下手中光剑,脱下战甲,乐呵呵地走过来和老战友打趣。

原来那个经常给流云打电话的就是他。
“行啊!这下子我总算可以退休了。”老严长吁一口气,伸手去捋下巴上不存在的长须,还故作病弱地咳嗽了几声,“不过话说回来,这技术够神,不知道那个发明家是拜的哪路神仙……你是在什么地方接受的改造?要么带我去看看?”

——第五章·惊变——

童知遇再次跟着流云来到了进行改造的那家破破烂烂的小卖部,正好流云也要在这里接受一次检查,带着队友来看看只不过是顺便。
“嗨,就这?”老严一摊手,质疑道,“这种地方,能有手术室?这里的人都有医生执照吗就瞎搞?看来今后我得天天替你拜神了。”
流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回答,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立即会意,无奈地耸耸肩,跟他一同走入了小卖部。
小卖部挨着河边的树林,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参天大树以及浑浊不堪的河水慢慢流走,流的是水,也是时间。
小卖部的老板娘婆婆走过来,笑眯眯地给二人拿了些小零食,同二人攀谈起来,先是谈天气,后来又是谈那些战地故事,聊得热火朝天。旁边的童知遇苦于身为一个真正的“小透明”,无法参与,便默默倾听。听烦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小卖部里瞎转悠。
他看见一个戴着老款墨镜的老大爷走进了小卖部,寻找所需商品。
他看见一个小姑娘牵着母亲的手来挑选想要的糖果。
他看见几个小混混似的年轻人一同走进来,商量着买哪个牌子的烟……
他四处逛逛,心里闲得发慌。
但当童知遇再次走到窗前时,感受到了一丝违和感:原本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外面的大榕树枝条上,好像挂上了什么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刚才还不在那里,现在在树叶间透过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地反着光。
那是一副老式墨镜,刚刚似乎在哪里见过。
童知遇细细回想,皱起眉:墨镜为什么会挂在那种地方?
随后,他恍然大悟,面部表情放松下来,斜着眼看着流云,眼神中充满冷酷的兴味——不知身为战神的你,能不能发现呢?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苍天作美,将一阵凉风通过窗户灌进来。流云看到老人家将衣袖往下放了放,便朝着窗户走过去,想要关上它。
童知遇眯起眼睛,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行动。
随着流云一步一步接近窗台,童知遇的失望感一分一分增加……
还差几米的时候,流云倏地停下了往前迈的脚步。
只见他皱起眉,往窗外挂着墨镜的地方看了看,然后迅速后退。
“小心,事情不太对。”他大声道,提醒着小卖部里的所有人,“别靠近那扇窗户。”
一旁的童知遇咂咂嘴,这位云都守护神许是赋闲太久,感官生疏了,居然用了这么久才发现问题,实在算不得太机敏。
尽管流云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却还是有人忽略警示。刚才买烟的一个小混混听了那话,不信,三步两步来到窗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哟,咋地,莫非你个小白脸还怕阵凉风不成?”小混混翻了个白眼,而旁观的童知遇对他的举动发出一声冷笑。
笑声还未落,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等候猎物多时的猎手,迅速从向窗内探出了脑袋,用铁钳一下子钳制住小混混的腰部,拖出了窗外,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小卖部中的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仿佛被定格成了一尊尊目瞪口呆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娘发出一声尖叫,瘫软下来,被流云和老严一边一个扶住。另外几个小混混吓得面无人色,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而店铺另一头的小女孩哭了出来,被她脸色苍白的母亲抱住安慰。
那天,是第一次有人被抓走去当试验品。

——第六章·选择——

已经有太多人被抓走,成为了改造人。
流云的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另一只手用力将胸口的衣物攥成团,豆大的冷汗不停从他额头滚落,牙关咬紧,似乎要挤出血液来。
童知遇沉默地坐在他旁边,不知是在想什么。
桌上摆着一张报纸,头版头条是醒目的大字:“震惊!科学家发明的改造人需要靠成瘾性极强的药物来维持生命!”
自童知遇来这个世界,已然过去两个月了。而流云也已经作为改造人生活了一个多月。当然,每个月,流云都需要饮用报纸上所说的那种“成瘾性极强的药物”来维持生命。
童知遇歪头看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从未有过的奇怪感受。井底的少年似乎担忧地四处张望着。
这大概很痛苦吧,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堕落呢?那种药只要一杯,就可以结束你的痛苦,让你继续身为强壮的改造人健康地生活在这世上。不过是成瘾罢了,既然能不带痛苦地活下去,喝下它也无所谓。
这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流云选择成为改造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流云看似很痛苦,将后背弓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蜷缩的姿态。
童知遇看他这幅模样也明白,这是改造的后遗症,需要靠那种药物来抑制,否则,后遗症太严重的话,就将会带走这个人的生命,但流云并没有选择服下药剂……或许仍然是那样,他不想被药物束缚。

在被束缚的生命和自由里选一个,流云仍然选择自由。
很意外地,这一次,童知遇没有嘲笑流云的“愚蠢”。一向自私、唯利是图的他,不太明白流云这么做的原因,但莫名其妙打心眼里觉得这才是流云会选择的做法,就仿佛先天性的反射,也就是所谓的直觉。
况且,自暴自弃的弱者有千千万万,是多么无趣啊。
又过了几分钟,流云身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他像一滩泥一样,侧着倒在沙发上,艰难地喘息着。
这就代表熬过去这一波了。
就在此时,流云家的门被大力敲响。流云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去迎接那个不明身份的客人。
一开门——
“小云,改造人军团切断了电磁信号,地面的联络设备都不能用了……我来是要告诉你,队长,他被俘虏了……”
那是上次和流云一起去小卖部的战友老严,气喘吁吁地跟流云报信。
“什么?”流云大惊,神色大变。
“我们怎么办,要去救他吗?但是如果我们没回来的话,这里的百姓谁来保护?这个街区就我们两个是他们的守护者……哎呀要不我问问神的旨意?”
流云陷入了沉默,冷汗缓缓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一边是同生共死多年的老战友,另一边是需要保护的百姓。
童知遇尽管是个局外人,却也跟着动了动脑子:如果他们去救队长的话,差不多就是上去送死;如果他们不去,队长自然就危险了,这里的老百姓虽然会能暂且立于二人的保护伞之下,偏安一隅,最终却也会遭到改造人的进攻。
总而言之,退也亡,进也亡,若仅仅想靠暴力解决这个问题,那差不多就是个死局。
根据童知遇的分析,敌方之所以闹得起来,是因为他们有改造人大军。改造人大军确实吓人,但实则非常容易瓦解:他们进攻的地方或许有他们曾经的亲人、故乡,他们从主观上是不情愿的,之所以听命于敌方,是因为敌方有可以延续他们生命的药物。因此如果流云这一方能制造这种药物或更好的药物,会方便很多。
如果是童知遇,他会派自己近乎全部能打的人去控制敌方制药厂,如果实在控制不了,那么就炸毁制药厂,让敌方首领失去调动改造人大军的虎符,并开着全服喇叭,用此类药物利诱加上大声喊仁义,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使得那些“被逼迫的”改造人“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不要做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这样一来,军心动摇,大部分有血有肉的人会选择脱离大军,回归平淡的生活。
童知遇虽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和流云相处了两个月后的今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流云在陷入困境的时候,自己会下意识地渴望他能够听从自己的意见,从那种困境中脱离出来。
如今,童知遇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虚伪的乐于助人、关心他人者”。他觉得自己疯了……但那又如何呢?眼下的困难先解决,后面的事情好说。
不知道流云的选择是什么。
“云先生,您好。”忽然传来一个众人莫名耳熟的声音,环绕在这个房间中。
三人四处张望,看见客厅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全息投影中的人,是那个彬彬有礼的小秘书。
“我们俘虏了您旧日的队长。本来是想让他亲自邀请您加入我们的……”小秘书不紧不慢地叙述道。
说到这里,意思不言而喻。
“让我直接跟你上司谈。”流云开始有些焦躁。
“我的上司?哦,云先生,他老了,累了,迫不得已把事务交给我管,现在,我是所有人的司令官。”小秘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话中有话,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大约“谋权篡位”了。
“那么,明日一点,初凉桥见,不见不散。”小秘书说完,全息投影便消失了。
初凉桥?
童知遇眯起眼睛,说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初凉桥吗?
初凉桥是他所在的城市的旅游景点之一,据说有将近500年的历史。桥墩上有精雕细琢的祥云石刻,还有五角尖尖的枫叶和天风一样的波纹。它本该是一件艺术品,却在某次古老的战争中化为残垣,只给后世留下了几根略有磨损的石墩。
颇为遗憾。
他放下了初凉桥这个念头,再看一旁的流云。他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从客厅这端走到那端,再折回来,重复这个过程。
不久,他皱着眉走进了厨房,或许是口干,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盛着水的玻璃杯。他喝了一口,却仿佛感到了什么异常,直接把那水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他擦擦嘴角,又惊又怒。
根据那水的颜色、浑浊度,再加上流云的反应,童知遇判断那就是所谓的“续命药物”。
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
流云反复深呼吸,平定了心态,在沙发上落了座,老严也跟着凑过来。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救队长?”
问这话的时候,流云正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他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一张硬纸,然后将其展开,“在那之前先看看这玩意,是我在厨房找到的,但我不记得我在那放过这种——”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双眸骤然瞪大了。两三秒后,他的手开始颤抖,似乎有点拿不稳这张纸。
老严好奇地瞟了两眼,脸刷地白了:“喂,老云,这……不会吧?”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两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如此慌张?童知遇被勾起了好奇心,随便扫了一眼那张纸。
纸上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所拼凑的:赴约初凉桥,佯攻,实则取制药厂。具体落实由你——420年后。落款:T
如果不是这人跟童知遇想到一块去了,他多半还会以为这是什么荒唐的恶作剧。看来,这下有意思了。
童知遇没有留意到的是,流云和老严对视一眼,做了个相同的口型:副队。

——第七章·重逢——

虽已入秋,晌午的时候仍然灿烂温暖。
一个看起来十分文弱的小秘书倚在桥边,时不时看下手腕上的表,似是在等人。他高挑,肤白,站在有精致雕刻的桥旁,宛若一张美好的油画,可惜他身边不出二十米那个浑身血污的人破坏了这样的美感。
“先生,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们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他右侧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秘书微微一笑,“不,再等等。”
天空仍然阴沉沉的,不见丝毫太阳的光亮。
小秘书看看天,看看地面,悠闲地捋捋头发。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走吧……至于他,砍了吧。”
他说的是不远处那个浑身血污的人。
“等等 ”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急促的呼唤。
“哟,来了。”
来人身着一套光彩四溢的白色战甲,手持一柄往外放出光和热的激光剑,正是流云。
仅有他一个人。
实际上还有一个众人感受不到的童知遇,站在他身后。
“云先生不怎么守时啊,不过没关系,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战士,这点小错可以被原谅。”小秘书转过来与他对视,“所以,我们商量的事,您决定好了吗?”
流云沉默不语,只默默往前迈了几步,就停住了。
“云先生?”
流云仍然没有说出一个字。
小秘书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我想跟队长说几句话,不必单独说,当着你的面说就成。”流云总算开了口。
小秘书点点头,一旁的壮汉立马走过去,抓起那被血污染的人,粗暴地将他提过来。当队长的双脚沾到地面时,他一个踉跄,流云立马冲上去扶住他。
“队长?”
“小云……久违了。”那男人连喘带咳,连句简单的话都说地很艰难。
“队长,别说话了,你听我说……”流云轻声道,似是害怕惊扰了那脆弱的伤员,“我看见副队了。”
“哈,你,说什么胡话……咳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是真的。副队没变,还跟原来一样。”
“是吗?这可不好,他……咳,怕是交不到朋友吧?”
“他很好。他过得很好,待我们也跟以前一样温柔……”
“他……温柔?”
“好了好了,回去再说,队长,你先歇着。”
旁边小秘书用戏谑的表情看着他们。而童知遇竟又一次,难得地,没有嘲笑,反而在仔细观察他一直不屑的一幕——久别重逢。
原来有这样的人,在绝望之中,还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有这样的人,分别许久,重逢的时候会说一些无意义的语言;原来有这样的人,见面的时候会不为利益而互相关怀……
这实在是太愚蠢、太无知、太可笑了……
但是,怎么会觉得,有些美?
流云站起身来,撩了一下头发。
“哦,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我有点不耐烦了。”小秘书抱起双臂。
“我的选择……”流云轻声说道,然后便没有了后话。
毫无预料地,流云猛冲上去,瞬息之间,便闪身到小秘书身前,光剑眼看就要击中那张惊谔的脸
“铛”一声,光剑相撞,壮汉打偏了流云的剑,导致他的剑锋从小秘书的脸颊上带过,留下一丝血痕。
“啧,都给我上!”小秘书摸摸自己的伤口,怒不可遏。大吼一声。
顿时,原本宁静的河水忽然翻涌起来,几百个人从河中浮起,一齐冲上了河岸。
“杀 ”流云也是一声令下,顿时,四周居民区、树丛中,纷纷窜出了先前躲藏的人们……
他们喊杀,战斗,交战在一处……
直到最后。

——第八章·决战——

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初凉桥下水已然成为一条可怖的血河,就像是阴曹地府的冥河,给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视觉冲击与精神折磨。
留到最后的,只剩下两边的将领 一个是流云,另一个是狂热拥护那个秘书的将军。
两人都是在为了信仰而战,说来滑稽,势同水火的双方居然有种诡异的默契,一同跃上初凉桥,进行最后的决斗。
光剑在空中挥舞,撞向彼此,乒乓作响,似是要将对手咬下一块肉来。
双刃再次相遇,如同恶龙对猛虎,势如闪电,渐渐的,纠缠在一起的两把剑速度越来越快,俨然已看不清本体,仿佛人间蒸发,只剩下嗖嗖的破风声与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光,织结成光网,卷起漫天烟尘。
血滴,汗水,空气中乱舞的尘埃……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
正战到酣畅淋漓之时,只见一簇血花飞溅而出,一人在烟尘的掩盖下脱离战斗,捂住胸口。尽管这样,血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之间往下漏,染红那雪白的战甲,将那个深爱云都人民的守护神沾染成为彼岸花的颜色。
那力不从心的人,竟是流云。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持握光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但那把剑,始终被举在胸前,它的主人绝不会允许它垂下过那高傲的头颅、收敛那锐利的锋芒。
好在,这决斗的二人是两败俱伤。
敌人被砍中大腿,血液俱是不断喷涌而出。
以两人为中心的一个圆圈,已被浇筑成血红色的决战池,它面相天空,代替那两个战士,许下为信仰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誓言。
流云吐出口中血沫,咬紧了牙关,如同垂死挣扎的发狂的野兽,狂啸一声,挥舞着光剑,拼尽全身的力量,向敌人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为守护信仰而活着么?为守护希望而战么?为证明人性的光辉而降临么?

但那一切都是你迫不得已背负的责任,而你真正想要的,分明是解脱和自由。
流云冲上去的姿态宛如慢动作,每一帧都在童知遇心中留下深深的刻痕……他看着那个守护神以自杀式的方式向对方发动攻击……
他终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喂,你啊,可害苦我了。”面对他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眼中一向的忧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又温暖的光。他们身处一个百花齐放的地方,天空一半有流云与晚霞,另一半是绚丽无穷的星海一一这里大概是以童知遇的故乡为原型制作的幻境吧,“二十年了,你想通了吗?”
“你?”成年的童知遇一眼认出他,那是井底那个感性的自己。

“对,十四岁的你。”少年目不斜视地看着他,那样纯净的目光竟让一向镇定的童知遇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了,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村里到处流传他的谣言:那个模范学生是个虚伪的小狐狸,表面上乖乖的,实则抽烟喝酒、打架偷东西,心眼坏透了。

所以他才会被几个同学推下枯井,被困住一天一夜;所以他的竞争对手拿到了那个直升市重点的名额。

“对,我恨他,从十四岁以来,我就想让他去死。”童知遇的双眼阴沉了下来。

“再仔细想想。”少年提示道,“前几年那则新闻,成为公司总裁的他放下一切尊严,录了道歉视频,在全网流传。”

“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童知遇感到一向稳定的情绪趋于失控,“没用了,回不去了……”

“看看流云,他向往自由,那么你呢?你也向往自由吗?”少年一字一句,清清晰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正中童知遇的心坎,“你一直为心结所困,你以为自己很优秀了,实际上,你没有获得自由。”

童知遇沉默了。那个360度无死角的道歉视频,放下所有尊严、眼中有泪花的、高傲的总裁,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我真的不肯原谅他吗?
“所以,你输给了我。”小少年两眼一弯,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那么按照约定,你得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做梦。”童知遇深吸一口气,理智重新灌回大脑。
“啊,这可由不得你……”少年眨眨眼,响指一弹。
童知遇睁开双眼,天堂般的故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烟尘味。
他看见流云挥剑砍向敌人。
静默一瞬间,答案已然显现。

做回那个温柔的人吧,放弃仇恨,擦亮被痛苦蒙蔽的双眼,寻找幸福和自由。
童知遇轻轻地叹出了十四岁时便压在胸口的那声叹息——感谢世界没有放弃过我,让我遇见你,接近了自由的光;感谢你将我那天堂般纯净的故乡和我的温柔带回到我面前。
下一秒,他睁眼在流云的身体里,似乎能听到流云的心声:“副队,是你吗?”
一抹熟悉又陌生的光亮从天而降……
那是两个月来,童知遇第一次在云都看见太阳。
天边传来天籁之音,许是天使的歌唱;战甲照见阳光,一下子被充上了更多能量;童知遇感到了平生之最的温暖,悄悄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他和流云共同举起手中的光剑……光剑似乎在将童知遇整个精神体吸进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衰减,灌输到光剑中。
哪怕世界千篇一律,充满各色诱惑;哪怕我们经历过痛苦的时光,痛苦无处安置;哪怕神灵给我们希望,又将其收回;哪怕天灾重重,我们在濒临绝望的边缘苦苦挣扎……我们不会被堕落的念头束缚,因为幸福是我们所向往,自由是我们所追求。
人类,总是能绝处逢生。
嘘,这是我们的魔法,这是我们的奇迹。
光剑发出最后一斩,将那巨大的石桥一斩为二。

——第九章·归零——

“醒了吗?”
“醒了!醒了!神仙保佑!”
流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先听到这两个声音。
被窝暖融融、软绵绵的,让人昏昏欲睡。
“话说队长,你说副队真的回来了吗?”
捕捉到“副队”一词,流云的大脑瞬间“嗡”的一声,如同通电般清醒了。他一下子坐起来,结果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使他不得不重新躺回去。
“喂,老云,悠着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是他的老战友,老严。
“是啊,小云,好好休息。”那是他的队长。
没有副队的影子。流云心里有些小失落。
“真没出息,一听到你童副队就有精神了。”老严开玩笑地嘟囔着。
流云没接他的茬,而是问道:“改造人……都怎么样了?那个秘书呢?”
“嗨,自然没问题,始作俑者发明了更安全的药物。至于那个秘书……咱不是占领了人家制药厂吗?你可真该看看他听到消息时的表情。后来就给人抓起来了,据说要判无期。”
“是这样啊,那就好。”流云听了,心里的石头放了下去。
“对了,听说你这次是险胜啊,跟我们讲讲?”
流云沉默了一会,理清了思路,将战斗的情况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所以,你真觉得是小童在帮你?”队长奇道,“但他……牺牲……好多年了啊?”
“没错,一定是他。”流云揉揉自己的头,可能是躺的时间太长了,头有点闷痛,“制药厂的点子就是副队出的,他从报纸上剪了一封信,确实是他的语气,最后的签名也是他习惯用的‘T’。当然,这封信怎么可能来自未来呢?里面提到‘420年后’,‘420’不就是童副队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的编号吗?还有,童副队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帮我……所以他才牺牲了……但在初凉桥的时候,最后一刻,我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那种精神力被灌进了光剑,否则,我也不一定能赢得那场战斗。还有,之间我接受改造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那种被精灵庇护的感觉,就跟童副队给我的感觉一样。”
两人听了,对视一眼。
队长发话了:“好,既然你这么觉得,那我相信你的直觉。或许是小童的在天之灵在守护我们吧……行了,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云都守护神此时像只小绵羊一样乖乖点点头,把被子拉到下巴,阖眸养神。

他的战友和队长一同退出了房间。

“死去的人不可能重新回来……”队长掩门,轻声喃喃道。

“是,不可能。”老严的语气变得如同玄学大师一样高深莫测,“所以,他不一定是副队,至少不是我们相处过的那个副队……不过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传说:人有轮回,而一些执念又强、精神力又强的人或许会在来世,去完成上辈子的夙愿……虽然他们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队长接了下去:“对,这个故事你讲过很多次了。不过,传说终究只是个故事罢了,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几百年前,当精神力还是一个不可测量指标的时候,大家不也怀疑过它的真实性么?”玄学大师的脑筋转得很快,马上举出了个例子,“所以,万一是下辈子的副队回来帮助老云了呢?”

“就你脑子快。”从来不相信这些的队长无奈叹了一口气,“不过,小童确实一直都很照顾小云……别说了,你是对的,这总行了吧。”

——第十章·流云——

都市到处都是汽车,鸣笛很吵人,很闹心。
生活果然还是千篇一律的。
童知遇站在天台上,望向天空,一边自省,一边喝着一罐碳酸饮料。
自省什么呢?
自从那日跟流云一起打败最终的敌手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究竟对不对。
想到最后,结果当然是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变态而感到抱歉,之后他黑进了那个残害过他的老同学的公司后台系统,以十分欠打的语气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心中果然畅快了很多。

原来放下仇恨如此简单,如此快活,然而他想通这个道理却花了二十年,最终还是靠着一个叫做流云的外力解脱出来的。
当然,他回来以后,很好奇那封信的来历,最后福至心灵终于想通了。
所以,他趁着大半夜的,悄悄从报纸上剪下了一封一模一样内容的信,借着自己研究员的身份接近了时光机,将信件穿过时光,递到了流云家的厨房。
他是怎么知道四百多年前的建筑位置的?靠初凉桥呗。
流云家在初凉桥外十几公里的什么位置,他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呢,他翻了翻自己崭新的初高中历史课本,把当年睡觉错过的东西补了一遍,才知道初凉桥确实是在四百多年前的一场激烈战斗中毁坏的,心里居然泛起了一丢丢罪恶感。
啊,感性的他终于能和理性的他和谐共处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站在天台上,吹着凉爽的天风,喝着冰凉凉的碳酸饮料,好不惬意!
天边的红霞艳丽异常,流动的云也是那样美丽——或许是从故乡吹来的,正向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流去,向着自由奔走。
他微微笑了起来,这次是真诚的。但愿那个世界的流云,最终也能获得他追求一世的自由。

童知遇自十四岁以来的愿望是让那个伤害过他的人死,但自三十四岁呢,他希望400年前的一位古人能够事事顺心,长命百岁。
“喂,病号不能随便下床,别忘了你精神有衰弱的迹象——这是什么?碳酸饮料?病号不能喝这个!”天台的门忽然被打开,小护士怒吼着猛冲了过来,猛虎一般夺过他手中的饮料,随后一把将童知遇拽回了室内。
天台又重新变得空荡荡。
天空的晚霞依然如枫如火,洁白无瑕的云依然不停流动。在这片天空和云都神明的守护下,人类将永远不至走向堕落的结局。
愿那片天空中,永恒流动的云海带去心中的纠结与哀伤,带来希望、自由与曙光。

「全文完完完完完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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