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北楼5层纱窗的13种方式

1.它是长方形的,大概有50cm×100cm。薄薄的一层纱网两头都嵌在冷冰冰的金属框里,一水的黑色。金属边框十分坚硬,摸起来也光滑,纱网却有一点点弹性,往前戳一下还会恢复原状,而且离边框越远这样的弹性越好。平时大概没有人会爬到北楼5层,所以它总是蜷缩在玻璃顶上,不免沾染了很多灰尘。凑近一闻,全都是尘土的味道。我虽然讨厌这种味道,但它出现在这个常年被冷落的纱窗身上反而很合适,为它增添了一种沧桑之感。

纱网由无数个小格子构成,每个格子的边长只有两毫米左右。站远一点看,它们黑压压一片把窗外的风景都割碎了,很不好看。但随着我越走越近,直到把整张脸都贴上去,黑线变成了透明的线,依然构成方格,中间填了薄雾一样的一层灰色。不满,却恰到好处。原先黑线的交汇处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仿佛悬浮在空中。这样的景象实在玄幻,让我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我能感觉到纱网离我很近,但它好像又已经不存在了。

2.我觉得它像一个古老的画卷,里面画着的每一个人物都会在画卷被打开的那一刻苏醒,开始按照画里的内容生活。他们在那个五彩的世界里颤抖、跳动、相互拥抱,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

3.纱窗下面有一个吊坠,需要拉动它才能把卷在一起的纱网展平。一开始拉得很轻松,越到后面就越费力,窗框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一路碾碎了千万颗石子。这种下拉的运动很缓慢,能量的转化应当是从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但我总觉得它把一切的能量都以刺耳的声音释放掉了。

4.金属边框是最开始就存在的,固定了纱窗生长的范围。一开始只有四条细细的黑线围成了一个小方格,然后这个小方格向四周蔓延,不断地复制自己,不断地将自己包围在中央。就这样由一个衍生出了成千上万个,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最终构成如今看到的纱窗。由于被金属边框禁锢,未来不会再生长出新的方格了,它们也都适应了现在这样规律的排布。我猜想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这些黑网线会变得越来越脆弱,最后分崩离析。

5.它的功用大抵就是在玻璃窗打开的时候防止蚊虫进入,不过这里的窗户常年不会 被打开,因此它并没有什么机会施展这一功效。相比这一正经的功效,我觉得它更可能是某个考试失利了的同学泄愤的工具。把它狠狠地拉下来,再任由它飞快地收回去,撞在窗户顶上,发出痛苦的声响。

6.大部分时间,它感知到的世界是黑暗又拥挤的。它蜷缩在硬壳里,感受不到一点阳光,能听到的声音也很微弱。但它知道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它有一个见多识广的邻居——玻璃窗。玻璃窗的视野很开阔,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升起再落下,有些时候也能看到月亮和星星。不过它看得最多的还是楼顶上的太阳能板、栏杆、楼下操场上的红跑道、绿草皮,和来来回回跑着的孩子。它把自己看到的东西炫耀似的讲给纱窗,带给它黑暗以外的世界。

7.它和周围环境的联系并不紧密。周围环境不需要它,它也不一定非要在这里才能活下去。能和它发生联系的事物实在不多,联系最多的就数玻璃窗了。玻璃窗和它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它被拉下来的时候玻璃窗大概也会跟着轻微地震动。它是玻璃窗的后盾,却看不到玻璃窗能看到的光彩。玻璃窗给它讲外面发生的事,它就在必要的时候接替玻璃窗挡一挡蚊虫。阳光和它大概也有一些联系,当它被拉下来展平的时候,阳光透过它在地上呈现出网格状的影子。还有就是窗户上方的白墙,如果它很鲁莽地窜上去,白墙会被它撞得很疼。

8.我希望它可以作为装饰品,出现在时装周的T台上。身材高挑的模特在黑白波点长裙外穿上用它做成的短披肩,会添一层俏皮和妩媚。

9.我是被它精巧的网格结构触动的。这么多大小完全相同的小格子,都透着不一样的色彩,当你动起来的时候,它们仿佛也在跟着流动。窗外的太阳照在纱窗上就是几个小小的光点,跳跃着从一个格子蹦到另一个,充满无限活力。

我想要忽略的是触摸它之后手上留下的黑色印记。

11.如果它就是世界,那这会是一个非常规整的世界。在这里,每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小格子,并且只能在其中活动。

12.我的口罩上蹭上了一点灰。

13.我会和它产生分歧,用一种很难受的方式去够下面的吊坠,想要将自己和它一并解救。它却已经适应了蜷缩在金属壳里的生活,不愿意走出黑暗。于是我向下拉,它往上缩,就这样不断抗衡,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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