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眼体验

刚戴上眼罩时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只有黑色的平行世界。我并没有闭眼,在一片漆黑里眨着眼睛,感受睫毛划过眼罩。紧接着的下一个念头是:台阶很高,高到我心里暗暗怀疑,是不是谁把巨人国的台阶搬过来替换了。也许蚂蚁感知世界的角度就是这样的?

颤颤巍巍地往前伸腿,心中的不安在脚尖点到下一阶的瞬间消散了一半;另一半在我的手被紧紧握住时也基本散去,触感是微凉但是坚定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句非常喜欢的电视剧台词:

“Touch, gives the world an emotional context. Touch of others makes us who we are.”

触碰,建立联系,确定自我。

好不容易刚迈出几步,忽地感觉到有一个巨物正撞过来,情急之下甚至松开同伴的手去挡,却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撞击。呆站在原地几秒钟,我才将将反应过来,是风。平时经过这条通往图书馆的路时,总觉得这里拐角的风最舒服,清凉、劲头足,让人畅快;然而刚才我竟然在心里用“巨物”形容她,甚至本能地感觉到恐惧。于是我意识到,我只是一直忽略了风的形状和力量。

紧接着是一个拐弯。我凭借袖子骤然上升的温度,明白自己正从阴影走向阳光处。同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橙黄色的球形,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醒目。是眼罩有点薄,可以看到阳光投射进来的光斑,照亮着眼罩里面的网状结构。我想,这是反而只有戴着眼罩才能看到的场景。

耳边开始飘过三三两两的对话,我知道开始有人路过。可是上午十一点的校园里属实比较喧闹,人走过身边的脚步声基本听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每个人走过都带着一阵风:快,冷,无一例外,无一有意停留。我开始想象,一团团冰蓝色的气流擦肩而过,神似鬼火,但是没有阴森的气息,只是淡漠。

袖子的温度愈发的高了,再加上原本就极软的触感,像是被温暖的温泉水包裹着,不禁让我更放松了一些。下一秒我的手就被放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上,着实吓了一跳。左右拍、摸着,原来是树干,触感如同若干层最粗糙的草纸。树皮上有一些突出的节点,用指尖去拎竟然感觉到某一层略有松动,一下子联想到可以一层层剥开的洋葱。尝试着伸开双臂往前抱,第一反应是几乎要说出口的感叹:“居然有这么粗?!”几番尝试,发现我一个人是抱不下他的,和平日目测的粗细完全不同。手又碰到了树枝和叶从,叶片却越摸越不像,因为很厚。像是某种油纸,弯弯的,圆滑的,用指甲轻轻地掐都没办法掐到底。我手上动作不停,感觉是在捏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的脸颊,还使坏使劲拗了一下。实在是怕她的委屈满溢而出,我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经过极长的上坡路,来到了操场。这里的风和下面不同,完全是热的,充斥着橡胶或者塑料被灼烧的味道,让人直接联想到正在融化的黑色的沥青,咕嘟咕嘟冒泡。走的过程中,注意力不时被球在旁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吸引。平时只听得见脚撞在球上的闷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球无声但疾速的呐喊。被牵引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我放手去摸,面前是一扇很宽的玻璃门,在阳光下滚烫的,两边墙的材质已经不记得了。再往左右胡乱的够,大概是心理作用下,发现一模一样的门与墙的组合一面接着一面,第一个蹦出脑海的图示是一个八边形的镜面迷宫,在阳光下滋滋作响。想起来刚起步时有如蚂蚁的感悟,更觉得自己像被小孩针对的某只蚂蚁,我往哪儿走他便把木板挡在哪里,徒留我慌不择路,苦苦找不到出口。

原路返回直到下坡,因为视觉被剥夺,不像正常情况下刻意控制步距和速度,也看不到前面还有多远,只是跟着人走,越靠后的每一步都是跳着的,仿佛还有几步就要飞起来离开地面。偶尔的失控,尽管只是下坡,却真的有自由自在、不被束缚之感。

摘下眼罩,一切如常,只是晕晕的脑袋还在提醒我方才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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