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勾着拉环，掀开盖子。
油浸金枪鱼。
有一部分鱼肉在液面之上。油蘸在露出水面的鱼肉上，在米白色的灯光中泛着微光，光是一点一点的。
据说看到一件物体时，视觉会先被物体上的亮部吸引住。
露出水面的鱼肉，有一些已经破碎成渣或小块甚至是纤维，散落在较大的块状鱼肉上面。它们大部分呈饱和度较低的粉色，少数颜色较深，少数颜色较浅。肉渣间有缝隙，缝隙由浅至深依次会呈现出棕色到褐色。
有一块较大的鱼肉，上表面刚好露出液面。这块鱼肉保存完好，可以看出鱼肉的机理，各处厚度均等的弧形肉片层层包裹。
离我比较远的那一小部分，油没过了鱼肉的顶部。油有些浑浊，鱼肉模糊了，但这种模糊不同于中度散光的我摘下眼镜后的那种模糊。
鱼肉的气味。
不是红烧鱼，不是水煮鱼、不是烤鱼，是未经深度加工的鱼，有些接近新鲜的生鱼片的味道。
是凑近它，深深地吸气才会闻到的味道。是非常冷淡、非常优雅的腥。
如果把它想象成光，那么这光是米白色的，是聚敛的光束，但光束的边缘非常柔软地模糊了一些。
如果把它想象成声，那么这声是钢琴上的C4。无名指按下去，直到声音逐渐消失，手指都没有抬起来。
触摸油和鱼。
有些意外，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但油并不凉（是因为吹了一个小时的空调以后，我的也手很凉，因此体感温度并不低）。油比较稠，触感很温和。事实上，我看到手指接触到液面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鱼肉没有弹性。不论是沿着鱼肉纤维的方向，还是垂直鱼肉纤维的方向，捏下去以后，鱼肉散开，失去形状。
食用与声音。
前面铺垫太多了，倒不觉得鱼肉的口道有多出彩。鱼肉很软，但有韧性。味道很淡，因为浸过油，所以带着油而不腻的淡香，微咸；鱼肉本身味道不重，微酸。
金属餐具划过金属罐、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不想过多赘述……
只是，牙齿挤压鱼肉的声音像沙漏，牙齿抬起来的时候可以听到鱼肉上留下的齿印。声音细小。
二 东远（人设参考了 Glass Animals 乐队的 Life Itself）
这人名叫东远。
这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东远，寄托着他父亲的厚望。
愚蠢的父亲，他竟然认为我会成为一个出彩的人。自己的名字在唇边滚动着。多么讽刺啊，他想。
他母亲推开卧室的门。浑浊的气息从房间里散逸出来。窗帘拉死，只有显示器幽幽地亮着。二次元角色夸张的声音时有时无。他母亲默默地看着，狭小的空间里，床铺是混乱的，半数的衣服从衣柜里倾倒，与满地垃圾一同使人无处落脚。
他母亲默默地把垃圾收拾了。外卖餐具。泡面盒。易拉罐。饮料瓶。果皮。把衣服叠整齐，在衣柜里摆好。所谓衣柜，也只是一只破木箱罢了。
他母亲走到窗边，刚刚够到窗帘——
不用。他甚至没抬一下眼皮。
有空出去转转，别整天窝在家里。他母亲手落下来。
知道。
带着满怀的垃圾，他母亲离开房间，掩上了门。
在他的1189位网友的认知里，他是一位刚离职的外企高管。或者，一位十八线影星，再或者，一位投资失败的企业家。没有人赏识我，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说。
半真半假。确实没有人赏识他，就连他向家政公司递出的求职简历都石沉大海。不过，他当然不会以这个身份与一群和他相同的人打交道。
一群有着远大理想的金枪鱼试图抱团取暖，寻找安全感，但找到的只是海水的冰冷。
这个名叫东远的职业废青向后靠在椅背上，蜷起双腿。
2020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