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无数缕线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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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就永远不说话了啊。”
我以半感叹半提问的语调吐出这样一句话。
“啊,你觉得会吗。”Y反问我。
其实我很想说“不会吧。可三个字这就要从牙齿间隙蹦出时,又突然变成了别的样子———“可能吧”。
我猜Y一听便可以听出这是违心的假话,但假里面又掺了点真。毕竟以前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时我也坚定的说过“不会的。”可后来真话没成真,半真半假的话倒成了真。

“我希望不会啦。”他说。我也希望如此。

印象中R不是这么回答的。
小学毕业典礼上伴随着歌颂母校的大喇叭声,我满脸笑意的冲身边稚气未消的小姑娘R大叫“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做好朋友吗!”我以为她一定会爽朗的回答“会的!!”但她竟平和的说了句“可能吧。”礼堂里的灯光肆意闪动,我的耳边却一直在回放这句“可能吧”。
可能我们会一辈子做好朋友,也可能慢慢就淡了。当时我花了大约2分钟才捋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五年级时老师带全班临摹学校藤蔓架上的紫藤花,我在素描本上涂改了快一节课,却实在打不出草稿,橡皮快要把那页素描纸擦烂。我顺着惯性转过头看R眼下的纸,紫藤花在她的笔下显出紫色的身躯,一刻一刻披上夏日的衣冠。
我知道R从来没学过画画,可她好像天生就有画出灵动线条和熠熠色彩的才能。她看到我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眼神,轻轻的捏着笔在我擦出毛边的素描纸上画上了几笔,这结构就对了。
我顺着R起的草稿,模仿着她画布上的颜色,一笔一笔的用彩铅涂上颜色。尽管我几乎是照着她在画,可在是成两张成品实在天差地别。
好像她的画是有浪漫灵魂的游吟诗人,而我的画则是一肚子酸涩枯水的流浪汉。
可她竟然说:“你的色感真好!颜色用的好丰富哦。”我不清楚自己的画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动人,但我坚信她的夸赞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她是我遇见过最真诚的人了。

在毕业典礼结束后R对我说,觉得我们很像。其实她不喜欢别人像她,因为她像自己是最独特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记得吗,两年前体育课跑400米的时候,我崴了脚你就慢慢的和我一起跑完了最后100米,即使你每次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个。我当时觉得你人真的好好啊,一定要和你交朋友。”
我印象中R以前在班里面很沉默,课间休息也一个人坐着看书。我坐在她斜后方,上数学课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观察她。看她在思考题目,看她在盯着窗外的小鸟,看她在用小拇指卷自己鬓角的碎发……
也许是她身上有什么吸引我的东西吧,我猜我身上也有什么东西像一根透明的线一样牵住了她,这根线绕了很多圈,把我和她紧紧的绕在一起。
又在某一个时间点开始慢慢的散开。
但这根透明的线会永远存在。即便几十年后我们在不同的国家,生活于不同的水深火热之间。它也会无形的牵连着我们,可以说我们各自的一部分就是由这跟线塑造的。
写下这篇回忆录时,我深刻的被这根线缠绕着。
我们将来会17岁、20岁、25岁…唯有这根线永远11岁。
后来自然就没有联系了。初中的三年里我遇到了许多和R一样对我抛出线头的人,他们的灵魂有趣,自由,别扭又可爱。我的身上多了很多根透明的线,有的已经散开了,有的到现在还紧紧缠绕。
Y是最近在互联网上认识的新朋友。当他和我说第一句话时,一根坚实的线就立即存在了。从音乐剧聊到村上春树,从跳舞聊到数学题。我分享我胡思乱想的世界迷思,他给我科普其中的物理学原理……
我很喜欢Y的一点是,他从不吝啬表达喜欢。”你好有趣噢,我好喜欢你。”这种话是听多少次我都不会烦腻的,。
“啊,我觉得你和我好像噢。但我16岁的时候还没有你想的这么通透。”他说。我诚然不觉得自己多么通透,但是和R一样,Y绝对不是会敷衍夸奖我的那类人。

我觉得他是和R一样真诚的人,希望我没有感觉错。
透明的线紧紧的打了几个结,急速的转着圈。

16岁的我不仅有16岁的我,还拖带着这么多根清晰的线,或长或短,或柔软或坚硬。
我会在一些随机的时间里把每一根都从头到尾好好的嗅一遍。
有一些片段是布着灰尘的,经过阵雨的冲洗,他们会变得泥泞,晒干了以后变成一层坚实的土,任后来的人和事把它踏平。但那些本来就晶莹的部分会被一遍遍洗净,染出一片明亮的光圈。

“我会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X对我说。
“好。”
它们会在傍晚陪着黄昏进入坟墓,在深邃的夜里陪着月亮嘶吼。
作为透明的线,永远定格在灿烂的年纪。
永远不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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