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幼儿园爷爷的小木屋

筑在同年的木屋,也筑在心上。

我小时候上的幼儿园就在我们家的小区里,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幼儿园。小院儿里只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刷着紫色和黄色的漆。小院儿的大铁门旁是一间低矮的木屋,给幼儿园看门的爷爷就住在里面。木屋外层的木头经过风吹日晒变得漆黑、潮湿,在众多高楼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天黑的时候,只有窗户里发出的微弱的光标致着它的存在。可在我眼里,这间木屋是童话故事里迷路的小女孩能在森林中找到的最好的住处。

幼儿园爷爷是一个年近花甲却十分精神的老头儿。他又高又瘦,皮肤黝黑,有一双总是眯起来的眼睛和一个圆圆的鼻头。每天早上,他准会走出木屋和每一个来上幼儿园的孩子打招呼。若是碰到大哭着不愿意离开父母的孩子,他就走上前去安抚,然后带他们去看木屋后面各种各样的植物。孩子们很吃这套,总是会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记得那时我因为住得离幼儿园最近,每天都很晚才出门,所以总是慌慌张张地跑进幼儿园的大门。他就拿着一大串钥匙站在门边,面带笑意地看着我说:“小悠悠儿,又迟到!慢点儿跑嘿!”

很长一段时间里,幼儿园爷爷的小木屋是个神秘的地方。虽然每天都经过,但是不曾有人进去过。我曾无数次在幼儿园大课间时偷偷眺望它。夏天的时候,木屋门口挂上一条条水蓝色的门帘,像水帘洞一样,特别好看;冬天的时候,又换上厚厚的两片粉色门帘,像挂起的棉被,看着就让人感觉温暖踏实。我猜想这多变的门帘里会是一个非常温馨舒服的地方,因为爷爷每天在这里生活得都那样快乐。

白天,他不是为木屋后面的植物浇水,就是坐在木屋前的躺椅上哼着小曲闭目养神。他做事总是慢条斯理,却很细致。木屋后面的植物被他养得很好,其中甚至有很多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比如野葡萄、野樱桃,还有一种开满了白色小花的树。

有一次放学之后妈妈还没来接我,我就被爷爷带到他的木屋后面帮他一起浇水。我提着那把橘红色的小铁壶一盆挨一盆地浇,嫩绿的树叶轻轻地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我抬起头,看见了绿叶中掩着的一颗小红果,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爷爷告诉我这是野樱桃,可以吃的。说罢就摘下来一颗放在我手心里。我让它在手心里晃悠了几圈,然后塞进嘴里。这野樱桃又酸又涩,核还很大,不过我还是笑笑,跟爷爷说:“好吃。”从那以后,每次樱桃红了,爷爷就叫我过去摘。因为那棵小树生不了多少樱桃,所以我每次也就摘下来四五颗,将它们视若珍宝。

我把摘樱桃的事告诉妈妈之后,她说要“礼尚往来”,于是每年过年前我们一家就会买很多水果送给爷爷,爷爷特别高兴。之后每次看到爷爷在削水果,我都会凑过去问一句:“这是我送的水果吗?”即便过了很多个月,他还是会笑着说:“是啊,小悠悠儿送的水果特别甜!”

从幼儿园毕业之后,那间木屋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有时路过,还是会和爷爷亲昵地打声招呼,他就总感慨:“小悠悠儿变成大悠悠儿啦!”后来,不知是哪一天,幼儿园的墙重新刷成了棕红色,幼儿园爷爷也走了。木屋后的植物一夜间全都没了,木屋也显得更加矮小、不起眼。我隔着铁门看了好久,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再后来,木屋拆了,只剩下一把椅子。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知道幼儿园爷爷姓什么,是哪里人,可他的容貌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这算是唯一的幸事了吧。从小到大,那么多人都在催我长大,幼儿园的老师,我的父母,甚至我自己。只有那间木屋里的那个老人,一直在用他温和的声音对我说:“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果有一天,我在森林里迷了路,看见一间小木屋,我一定会敲敲门,轻声问一句:“请问,这里的野樱桃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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