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视觉:

夏天慷慨地给予白日,把纯金的日光洒在高远的蓝天里,它们又如流水般流下来,淌过枝繁叶茂的高树绿叶,再在窗棂上涂抹开来。天光逐渐明朗的时刻总是早于人的苏醒,打开窗户尚未被烤热的空气涌进来。

正午的太阳炙热,如流动的熔铁,天空滚烫着发白。行人背着白茫茫的光走在发烫到脸色惨白地褪色的世界里。

白昼宽裕,下午时日光映进屋子,不再发烫,人和太阳和解接受它的温度,于是它摇晃着在房子里转一遍。

夏季多骤雨。在云层下滚动的热气给天际抹上诡谲的暗色,像短命的岩浆翻滚在厚云里。

雨刷在玻璃上奋力地划开一片清晰的视野,随即又被雨水蒙上。

住的地方附近有水田,漫长的傍晚里,一群白色羽毛的水鸟立在水田里,安静地望着暮色。

 

听觉:

清晨的时候布谷鸟在远方飞过。它喊布谷布谷,不甚婉转而近于人声。声音干净,唤醒周边空辽寂静的山河回应它的尾音。

骤雨前雷声骤起,对着低压下来的暗色云层低吼。雨水暴虐地砸下来,反跳起来再次落地,大颗小颗交替落下,砰砰响成一片。

 

触觉:

让手指钻进粘滞的沙地里。河顺着风呼吸,水作的衣角蔓延上岸边灰色的细沙,拂过人的手指。 尚未被河水浸透便被太阳灼干,还没有被太阳的热气灼干又被河水铺面浇上。光脚沿着水迹走下去,踩着或冰凉或温热的沙子,像在呼吸的边缘两侧行走。

正午的河水在太阳下获得温度,探下去触摸到表层温手的水,像摸融进水里的一河太阳。

暑假在附近的高楼里上课。教室没有窗户,人像被关在巨大的匣子里。大匣子甚至冷气过剩,走出电梯时连关节都略略僵硬,便渴望出门时迎面倾倒下的暴晒与炽热。烤热的空气流过全身皮肤钻进毛孔,一瞬间被冻僵的手指甚至想对着太阳舞动。仿佛被一把拖回人间。

 

味觉(嗅觉):

由于胃病,每年夏天吃冰的机会少的可怜。机会不容浪费,每次都只买最熟悉的牛奶冰淇淋,顺带找老板拿一只小木勺子。久居于夏日闷热空气里的手指碰到冰淇淋瞬间清醒,热气在包装上凝成小水滴,像抓着一枝雨水。把勺子插进冰淇淋时会遇到坚果粒,感觉自己像在雪堆里翻松子的松鼠。冰凉的甜味和木勺子的气味融在一起,吃冰淇淋像品尝一棵有牛奶香气的树。

武汉夏天卖绿豆水,老板煮好一锅后用塑料杯子一一分装。三分之一放在摊子上当常温饮品,剩下的统统藏进装冰块的泡沫箱里。随处可买,印象最深的一家在某条河边。买来一杯猛地戳进粗吸管,绿豆水畅快地流进嘴里。甜度不高,衬得绿豆的植物香气愈发明显。沿着河岸走下去,樟树叶与水的气味交融在一起。成熟的绿豆和水草的气味在鼻子边绕来绕去,仿佛交缠在一起的两种湿润润的绿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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