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写作

意象:荒原

1.詹姆斯·约翰逊站在二层的楼梯口处,手上拿着他的玩具小车向下看。楼下正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詹姆斯可以想象到他的父亲——约翰逊先生,公司高管,一位体面的成功人士,此时此刻正歪斜着领带、敞开着掉了几颗扣子的西装,多了几条抓痕的脸上表情狰狞,他的对面是正歇斯底里、挥舞手臂的约翰逊夫人,她的啜泣声、咒骂声不断从楼下传上来,她每声嘶力竭地喊一嗓子,詹姆斯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好像那肮脏的词句攻击对象是他一样,尽管现在年仅六岁的他还不能理解“出轨”是什么意思。詹姆斯愣在楼梯口处,口水还半湿半干地黏在玩具车上,身后镶嵌在金色框架里的钟表滴答作响,这栋高档别墅里不时响起价值不菲的花瓶等装饰品的破碎声和打击声。四周贴着的金灿灿的壁纸一下子变得灰暗又沉闷——就好像他正站在一片荒原上。

2.威尔·史密斯狠狠地拍打了几下方向盘,又下车绕到前方猛踹了几下车头,然而除了生气之外别无他法。他那辆老旧的水星汽车在公路上抛了锚,无论如何都发动不了,而恰巧这条洲际公路正在穿越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我们约在五个小时之后到达,请您耐心等待——这是救援热线那边给出的答复。但是这样我将错过一次重要的文件签署会议!威尔·史密斯在内心大吼着,却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毕竟他毫无理由怪罪任何人,驾驶这辆上了年纪的水星汽车的是他,因为头天工作到深夜而错过次日航班的也是他。现在没有纸笔,没有打字机,一个工作狂被迫停留在荒原上无所事事,威尔郁闷至极。然而约摸过了一两个小时后,他靠在座椅上,九月里不怎么炎热的风从车窗中挤进来,威尔开始觉得宁静下来,随后是安详平和,呼吸越来越缓慢,眼皮越来越沉重…或许我真该从文件山中脱身出来一会儿,就在这里,在荒原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3.“他在前面吗?”
“不知道,小声点,他携带有枪支,不能大意。”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搜捕难度变大了,要不要联络后方请求支援?”
“不用,他往那个方向跑了,穿过这片森林之后就是荒原,他无处可躲了。”
(一阵响亮的犬吠声)
“这边!这边!往这边跑了!”
“该死,管好那几条搜捕犬,别让它们叫得太大声!”
(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气喘吁吁声)
“啊…进入荒原了,看到人了吗?”
“还没有,小心点搜。这个混蛋跑得真够快。”
“这边野草有被踩过的痕迹,这边!嘿,快过来!”
“看那边有个影子,是不是他?”
“我看看…”
“拜托,那是棵歪脖子树,哪个歹徒会站在狂野里一动不动当靶子啊?”
(叹息声,窸窸窣窣移动声)
“看,看!那棵…”
“刚刚不是说过了,那只是棵树——”
(细小的惊呼声)
“我的天,这个角度看…”
“好像吊着一个人。”
“是他吗?”
“快,快,靠近点看看。后面的人快点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和冲撞声)
“是他——已经没脉搏了,还有一点体温,应该没多久,就在我们赶来之前。”
“噢看看他,脖子变得这么长——还有舌头,真不吉利。”
“别在那儿浪费精力,看看这个。”
“子弹已经打完了?怪不得…”
“抢的钞票都在这里!数一数,有没有少——”
“这么多,嘿,老兄,如果我们一人分一点,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少了都怪他,死无对证。”
(沉默)
“他们马上要赶过来了,现在这片荒原上只有我们,做决定吧。”
(枪响声)
“请求支援!有人中弹!是的,钞票找到了,但是…好像少了一点儿。”

4     在位于俄克拉荷马州东南部的新巴顿镇上,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经历了一个奇妙的变化。新巴顿镇最偏远的西北角,有一片足够大的未被开发的区域,没有人说得上它有多大,也没有人实地去丈量过它,它就一直静静地在那里,仿佛是远古留下来的遗迹。在新巴顿镇上的孩子们的眼中,它是一片巨大广袤的森林,巨树参天,遮天蔽日,深邃而神秘,据说有的孩子在它附近徘徊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出马戏团的杂耍乐队演奏的声音。然而在每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这片森林会随着他们的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得荒芜,最后成为一片彻底的荒原。如果随便抓住一个新巴顿镇上的成年人问他,嘿,那边有什么?人们会无一例外会耸肩摊手地回答,没有什么,一片荒原,或许我小的时候那里有片森林,但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光秃秃的。在大人们眼中,那片荒原死气沉沉,地面干白得像条死鱼的肚皮,那儿准没有好东西,于是他们纷纷告诫自己的孩子远离那里。听话的孩子从未踏入西北角,于是那片森林也逐渐在他们的记忆中褪色,直至变成枯萎的荒原;稍微富有一些冒险精神的孩子会试着进入几米或者几十米,但最后因为某些原因都跑了回来,至于什么原因,应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还有一小部分孩子呢?他们都变成了寻人启事上沉默的文字:

山姆·怀特 1949年7月 走失时9岁,身着嫩黄色短袖,蓝色牛仔短裤,金色头发,右耳朵后面有一颗大痣…

唐纳德·布莱克 1952年6月 走失时11岁,身着黑色衬衫,黑色运动裤,约六十英寸高…

艾玛·克林顿 1956年4月 走失时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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