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写作

 

一个喜剧演员他抑郁了,后来放弃了喜剧,就好了。

 

“这位先生,天色已经很晚了,您出城要做什么呢?”

“我很郁闷,想找一位能听我倾诉的医生。”

“先生,有个好消息,您不用找医生了。伟大的小丑来了,去看帕格里亚齐的表演吧,您会好起来的。”

“去看吧,孩子。你会高兴起来的……

可我就是帕格里亚齐啊。”

 

帕格里亚齐用足尖行走在钢丝上,脚下是汹涌的河流。他像一只鲜艳的红蜻蜓,在浑浊的浪花上舞蹈着。手臂张开,双腿紧绷,瘦削的身形在银丝上连转三圈,染金的发丝在空中留下一道亮影,鼻尖的红球划过清晨的微风,最后以舒展的姿态停留在朝阳的正前方。两岸的人民簇拥在一起,被彩妆和气球堆成花花绿绿的一片。

 

在帕格里亚齐的瞳孔中,这密密麻麻拥挤着的却是一群带着面具的恶鬼,在河流边监视着自己的一切失误。自己的性命就像脚下的线一样,在奔腾的河流间摇摇欲坠。他似乎看到自己从银线上掉入河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走到一小半他又听到自己的心跳了,砰砰砰像伴奏的鼓。脚下又是一滑,轻车熟路地平衡过来,然后行一个夸张的礼。将头左右摇晃,一只手捂住胸口。即是他的技巧表面上已经登峰造极了,他的本质还是一个喜剧演员。笨拙如同脸上的白粉一样,将他的恐惧扭曲成了滑稽的作品,稍稍使他感到安心。

 

在这人群中有一个少年。说是少年其实也不太合适。他一个月前刚刚当上了士兵,此时正任看守城门的工作,说是一个小大人也未尝不可。虽然城中为帕格里亚齐的演出设了一个假期,但这样的一个士兵换完班后挤近靠前的位置还是很困难的。他必须得不断地对周围的人重复“请让一让”,“是帕格里亚齐先生本人邀请我来的”这两句话。这时,他看到帕格里亚齐突然趔趄了一下,在钢丝的边缘摇摇欲坠。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帕格里亚齐突然有些疑惑。自己明明也有机会站在人群中,看别人在绳上摇晃。他现在要表演是因为他那该死的打趣的习惯,人前形象中那“伟大的小丑”的尊严。开始打趣似乎只是因为胆怯,只是想要掩盖现实的色彩。他逐渐分不清岸边人的笑容是快乐还是嘲讽。他们看出自己在怕得要死吗?他们发现自己内心的窘迫了吗?虽然自己在扮演丑态,可从容与否却关乎尊严。演喜剧的初衷是带来欢笑,可欢笑又使面具下那丑恶的灵魂感到嫉妒。所以无论欢笑是否出自内心,此刻它的存在就是一种嘲讽。

帕格里亚齐任由身体倾斜,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打住。他的思路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表演的节奏似乎被破坏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说着猜测。少年看不见帕格里亚齐的表情,只看见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倾斜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角度。可他却比常人担忧。因为他清楚这时只有他和帕格里亚齐本人知道,这位伟大的演员陷入了绝望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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