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14日，5；45，默起床了，他今天不需要去学校，他昨天已经向老师请过了假。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不用去。反而，他的动作比往常迅速了许多，甚至有些急促慌乱，差点儿把实验室的钥匙都给忘了，这可与他一直以来的慢性子有些出入啊。
“都往里挤挤嘞，关门了您留神着点！”默住在东城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胡同里，每天都要坐上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车去远在海淀的学校。电车上人倒是挺多的，有好些个人穿着打扮很是时尚新潮。男的穿着喇叭裤，身上是一件说不出来真假的皮大衣，顶着一头的炸毛，嘴里还要加上一根红梅香烟显得气派，当然了，墨镜那是必不可少的。女的，则是花衬衫内搭一件纯白T恤。这都是默最近才开始关注的。默琢磨着穿衣打扮，时不时瞅瞅上上下下的乘客，不知不觉就到了站。
默一下车，看了看咬咬牙才买的那块电子表，正好7:00。刚到校门口，保安就热情的跟默打招呼“来了…”“嗯”默低头看着路，有些心不在焉。他几乎是小跑着转过几栋楼，走进了中心的大楼。
趁着默上楼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来深刻了解一下默。默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穷苦中过来的，偏偏爹爹又在文革中因为批斗留下了些后遗症，总有些神志不清，是娘将他抚养长大的。家里虽然穷，默又有个弟弟，但是娘总教育他“凭本事吃饭，堂堂正正做人”。娘也就四十几的人，可是因为饱受风霜，看起来都像六十几的人了。默心疼娘，经常想帮娘下地干活，娘往往会拒绝他，对默说“孩啊，俺们辛苦一辈子，不图别的，就是希望你和你弟弟两个能有出息。去读书吧，乖，娘不累。”默看着娘，决心一定把书读好。默从小也算有天赋，再加上能吃苦，外面静闹革命，乱哄哄的，也能静下心来，天天缠着老师问问题。老师也喜欢这个爱学习的孩子，全心全意教导他，默在18岁的时候如愿考进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是县里的骄傲。在北京上学的期间，默很少向家里要钱，他知道母亲卖菜不容易。默时常还会把自己打零工赚的一点钱寄回家里。每月一次的通信，默也会向娘报平安，让娘别担心自己。
可是最近的一封家书，却打乱了默的生活。舅舅来信说，娘生了场病，需要不少钱，想问问默在北京有没有同学能借点，再想方法四处凑点。默不想让娘失望，他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回了信，让娘不要担心，他有好些个朋友家境不错，钱不久就能汇去。
可是默并没有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只能自己想办法。默是这所学校生物研究所主任的助理，主任很信任他，把实验室的钥匙给他备了一份，方便他在空余时间来做实验。
默来到三层的实验室，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用钥匙打开了门，悄悄的走了进去。实验室里有一个管制的条子，是研究所主任的手稿，是关于卡芬太尼高浓度提纯的，默拿走了条子，将模仿的条子放在远处，锁上门，一溜烟跑出了学校。
默来到与人约定的饭店。“主任的手稿给你，我要的钱呢！”默紧张的看着对面，“这是一张支票，就是这个配方的报酬”“你们说要这个是为了制药对吧，只是你们想比其他厂子提前生产，是不是？”默还是想问问来人的动机，毕竟这玩意现在可是管制的。默搓着手，脸涨得通红，脚底哒哒跺的直响。“要不是娘急用钱，我也不会这样，没关系，就一次，我也没干什么违法的事，至多被处分，为娘，值得！”默努力劝服了自己。“是是，这个配方迟早会公开的，我们不过是想先入为主，先挣点钱，好了，不说这么多了，支票拿去！”来人从容的整理了一下压得很低的帽子，跳上街边早已停好的一辆小轿车。“哇，这么有钱啊，要是我有钱就好了，娘就不用受苦了。”默一边心想着，一边去寄钱。
“孩子，钱娘收到了，别担心娘了，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下次给你报平安哈！娘身体现在还不太好，就不写了，你好好读书啊”默收到娘的来信，一直紧绷的心终于稍稍宽慰了些，为了娘这么做，值得！
“听说最近有家药品公司没干好事，偷偷生产个什么镇静剂，那玩意好像说是有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的咋实验室那个提纯配方，是不是那个叫默的偷偷给出去的？他可是有实验室的钥匙啊！”“不会不会，默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把咱学校管制的东西给别人的，兴许那个公司是从外国搞来的方法，我的助理我信得过！”有些老师开始怀疑默，但主任都这么确信默，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什么，明明就是个药剂啊，怎么会有毒呢，算了算了，就这一次，不知者不怪嘛。”默这样安慰自己。
省立医院里，默的娘正在向外科主任商讨手术费用。“大夫，这手术是不是这么多就够了？”大夫稍稍一抬眼，歪着脑袋打量着默的娘手里的一沓崭新的票子，眼里突然闪出些光芒。“银行新取的？”“嗯，是俺孩子给寄的”“孩子收入不错嘛，这手术要的钱可不少，这么快就给寄过来了”“啥呀，孩子借的，他有个在北京的同学家里还不错，好不容易借了这么多”“呦呵，在北京啊，怪不得有钱，啥借不借的，我不信！要是没钱还，敢借这么多？这新票子瞅着就舒服。得，这钱是将将够了，可是意思，有没有点啊，大娘，这年头，凡是还不得意思意思下，您看您孩子这么有钱，多少合适啊？”“这，俺们也没多少…….”“诶呀，大娘，不能这么说啊，来，您先坐着，想想看，我给您倒杯水去！”主任客气的扶着默的娘坐下，转身去倒了杯水。“主任，俺们是真没钱，就只有这点了，您拿着吧！”看着递过来的几张小票子，主任的脸色立马就有些难看了。“就这些？”“嗯….我们真的…..”“真就这么些！”“是……”“行！行！”“那个谁，小李，你过来，这手术你做，有什么情况你随时报告，听见没？”“大夫，这手术是不是有点危险啊，您亲自做我还是放心些。”默的娘有些担心。“嗬，我的徒弟你还不放心，小手术！这就是个小手术！你放心，我就在隔壁，小李遇上啥情况我立马过去！”“师傅，我还是辅助您做吧，上次我…..”小李对自己的水平不是很放心，“他妈的，那么多废话，这种小手术都不敢做以后怎么办，快去！”“可是师傅，到时出情况怎么办？您帮忙吗？”“闭嘴，我能不帮忙吗，我是那种人吗？快滚，去准备手术！”
自打上次接到母亲的来信，默就有些放不下心来，他向学校请假回家探望娘。默坐着摇摇晃晃的绿皮车，颠簸了一天多才回到老家。走进医院，他焦急着询问着娘的病房。“梅？好像前几天是有这么个人，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去问主任吧。”“主任，我娘的手术怎么样，她在哪里？在哪里啊，大夫！”“你是默吧，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娘做手术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大脑的血管破裂，我虽然尽力抢…….”默的大脑刷的一下就白了，主任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怎么会……为什么？不可能！不！”默蹲在医院外的荒地上，痛苦的揪着头发。
过了几天，默的心情有些缓和，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娘会不会是因为医生的不正确操作而去世的呢，好像这个手术并没有那么危险啊。”默是学生物医学的，对娘的这个病情也有些了解。他从护士那里得知给娘做手术的是小李，决心去问个究竟。“李大夫，我娘的手术是您给做的吧，您能具体说说我娘的情况吗？”“你母亲是梅吗，对不起，是我水平不行，没….没有….救….”小李的话越来越轻，后来竟开始抽泣了起来。“大夫，您别难过，既然人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想知道情况。你稳定下情绪，跟我说说吧”“那我就跟你说吧，那天你母亲大出血，本来主任是能救的，我水平不够，想请主任来帮忙，结果主任跟我说不行就算了，我只好自己试着止血，结果你母亲还是没挺过来。”小李瞅瞅周围没人，又悄悄的跟默说“其实啊，我看好几个遇到这种情况的乡下阿姨主任都挺冷淡的，我做手术出问题也不来指导下，城里的就不一样啊，主任给亲自做，我想帮忙还没有机会呢！听说啊，还是意思不够！”“真的？”“千真万确！我是他徒弟我能不知道？只不过主任这做法我早就看不惯了，我劝他，他也不听！”听了这番话，默的眼睛好像喷出了火。“钱，钱，又是钱，没钱就连命都不配有吗！要是实在没救活我不怪你，可是你好歹也要尽个责任啊！这主任，妈的！什么玩意！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告到法院上去，这种主任，要是还不受点惩罚，得害了多少穷困家庭啊！”“李大夫，我打算去法院告他，到时你能不能作证？”“可以！只要你敢告！我也豁出去了！这种欺软怕硬，欺压穷苦百姓的败类，我不要工作了也要告他！”
默来到律师事务所，向律师说明了情况。“小伙子，你不是本地的吧，这位省立医院的主任你不知道？早就有几家告他了，可是还是那个问题，没钱啊！人家法院没得点钱就能给你审案子，人还懒得管呢，不到自己头上谁也不愿意理这茬，人家主任给点小钱，还不就完事了！这年头，当个官不捞捞好处？这种人不多啊，都是穷苦岁月过来的，穷怕了的人！”“得，跟你说了这些，想找我帮你打这个案子要干什么懂了吧？”“谢谢您，我回去想想办法。”
默回到北京，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默需要钱，他只能再去偷科研成果，将钱卖给“制药公司”，现在已经几乎可以断定是搞毒品的了。默来到接头地点，从口袋里拿出新的药剂交给来人。“这药剂我告诉你们，你们拿去卖，那可是挣得大大的，怎么样，什么价格！”默叼着新买的香烟，带着墨镜，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大金链子，俨然是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娘的医疗官司是早打赢得了，默学聪明了，他不光给律师塞了一笔钱，还给法官，陪审团每人塞了一大笔，毫不意外的，主任被撤了职，去监狱蹲了几年。默很高兴，娘的仇，自己终于报了。
按理说默的生活应该回归以前那样的生活，可是默并没有，默变了。金钱，变得越来越有魔力，以至于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默开始频繁的出入实验室，偷走一个又一个配方，默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默仍然装作好学上进的样子，可是实际上他频繁出现在舞厅，地下赌场，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挥霍着一次次邪恶交易得到的不义之财。
两个月后，在默豪华的公寓外，几辆警车将公寓团团包围。特警冲进默的公寓，将他抓走。
默最终因为从事毒品交易且涉案金额巨大，对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危害被判处死刑。法官问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默惨然一笑，瞧着法官头顶上巨大的国徽，说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在母亲死的那一天，我的心也一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