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当红卫兵，于是他成功，他的世界从此变成了悲哀的。
耿少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头发，径直走向了门外。今天是他申请去当红卫兵的日子。这一年的大旱让村子里几乎颗粒无收，村民们都饿着肚子，更没有富余的粮食卖去县城。耿少东的娘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每一次都把窝窝头留给别人，自己却饿得吐血。妹妹耿少菊也不再上学了，留在家里照顾七口人。耿少东常常蹲在家门口抽纸烟，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这段时间的动荡耿少东都看在眼里。那红卫兵虽然到处去祸害人，但是什么也不缺。要粮有粮，要烟有烟。耿少东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去批斗，让这个家有希望可图。
他步行几公里去了县城，跟着小队到了舒四家门口。舒四是镇上出了名的知识分子，写得一手好字，是红卫兵的重点打击对象之一。耿少东二话不说，率先去砸门，抢东西。毛笔、砚台都被丢到了地上，一片狼藉。其他人吼叫着把舒四押了出来。院落里的人都吓得四处躲避，还没等舒四反应过来，就被绑上了“走资派舒四”的牌子。突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跑了出来，憋红了脸嘶吼着：“你们这些强盗，为什么掳走我的爹爹！爹——” 耿少东恶狠狠地转过头去，却突然怔住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红卫兵们大声地喊叫着，准备去抓那个姑娘。“你们冲着我来。” 舒四试图挣脱周围几个红卫兵。姑娘看见耿少东，更是崩溃，撕心裂肺地叫着往门那边撞了过去。随着一声闷响，姑娘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额头上流下一行行的血。舒四跪着痛哭，红卫兵死死地抓住他，拉着就要去批斗台上。耿少东不敢留下多看那姑娘几眼，口中仍念叨着“造反有理”，跟着一起去批斗了。
“运动”成功了，耿少东得到了他的奖励，家里终于有了粮米，只是他失去了些什么东西。不久后，他就疯了。村子里的人常常看见耿少东疯疯癫癫地在田埂上狂奔，嘴里还念叨着些什么。大家都议论纷纷，有人说那姑娘是耿少东的初恋，但是耿父不同意这桩婚事。觉得他一个农民和学生在一起终有不妥，后来那姑娘搬家了，耿少东再也没见过她。还有的说是耿少东良心过不去，夜夜做噩梦，被鬼勾了魂去。
真亦假时假亦真，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去议论了。这个故事，也被人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