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与冲突 12.06
“所以您当年是出于什么想法开始在山西一带做煤炭工业的呢？”
“我是60年代农民家里出生的。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全家统共就靠一块黄土地，一小片儿天活着。我爸种地种到60岁的时候得了心梗没了，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那会儿我正在广东做服装批发的生意，赚了一点小钱。后来回来给我爸办了丧事，就顺便留在山西这块儿打算做点儿更赚钱的活计。那时候八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还没什么人做挖煤，觉得脏也不赚钱。我一个哥们正好在工地上做包工头，我俩就商量着包了一个矿山。我出钱，他带一支矿工队在洞里搞挖煤。”
“确实，那您也算是那个年代第一拨煤老板的代表了。您还能记起自己“一夜暴富”的经历和对自己的影响吗？后来又是怎么维护住自己庞大的资产的呢？”
“其实赚钱这玩意儿，三分靠努力，七分靠运气。我那时候年轻，有干劲，跟工地上一帮大小伙子没日没夜的干，我们的矿山出产的煤质量是最高的，后来政府又大力提倡我们搞生产，大概赚了小几百万。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自己终于让家里的人过上了好日子，也算是撑起了一个家。 过去我妈被人骂寡妇骂了十几年，被村干部冷嘲热讽，后来我赚了钱，头一件事儿就是给村里捐了一百头大肥猪，给家里盖了一套三层的小洋房。你猜怎么着，村里那帮人终于消停了，屁都不敢吱一声。再后来，基本上就没怎么亏过钱。没有维持不维持这回事，主要是社会支持这玩意儿，大家都搞得火热，是个人都能赚着钱。我们山西整个省承包了全国80%的出煤量，满地都是矿山，煤车，已经没一块儿好地儿了。”
“那么您对于后期过度开采煤矿造成的环境污染是怎么看待的呢？心里会觉得对不起家乡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全省的问题，说句大不敬的，是政府的问题。那钱搁在那没人管，你不捡不捡？大家都这么干，赚的钱都一样脏。00年的时候我们全家就搬到北京的市区去住了，但是原来的老煤厂还在开着。我外包给了别人，又开了几个煤厂，做挖煤、焦炼一条龙。我也不管他们怎么搞，人家叫我别管，答应每年给我三成的利润，有小几千万，我就觉得挺好。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回了一趟家，我记得特别清楚。给我吓了一大跳——真黑啊。几乎整个山西没一点儿蓝天了，我坐着火车进省内的时候跟穿隧道似的。什么河啊，湖啊全是稠的，整个空气里带着那一股子焦化厂的臭味。那段时间，我不瞒您说，我口罩就没摘下来过，吃的饭菜必须得罩一层罩子，稍微露在外面一会儿我都觉得脏。”
“那会儿我就害怕了。我回去看我当年的那个村，村小隔了不到二里路的地方就建了一个超标超排放的焦化厂。我后来问我的‘执行经济’怎么回事，他说他也没办法，僧多粥少，大家都这么干。当时我问了小学里的一个孩子见过星星吗，他说没有。同志，你听听这话，我良心里过不去啊！我就勒令停了所有厂，跟那个什么什么CEO们全闹翻了。但是这活我是不想再干了。”
“所以您一夜之间停了所有的煤炭厂，这也是您最后负债累累的原因吗？”
“是，是。肯定会欠钱的，和他们毁约，就亏了一大笔钱。所有活儿全花钱请别的人干了，工期无限拖延。我们的厂全部关停，天天都有人上门找。写恐吓信，送动物尸体，这些我全收到过了。当年我赚了多少钱，现在就欠人家多少。我也没文化，除了煤老板不会干别的，就只能跑。这不，跑着跑着就跑到这儿了。”
他想抬起手来挠挠自己的头，但是被固定在桌上的手铐限制住了。警察推门进来提醒我，时间快到了。我点点头。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们的素材收集的足够了，希望您能在监狱里好好改造，王先生。”
我跟着摄像老张从小门里一通溜出来。老张提醒我“这回你可有的写了吧？好好儿努力，这篇做好了升职有望啊！”
我一个激灵，突然来了灵感，打开电脑赶紧敲下第一行大标题。
“昔日山西煤老板臭名昭著，吃‘人血馒头’不成终于锒铛入狱！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一个人想要天，于是ta端，ta的世界从此变成了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