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斯来中国支教已经有四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山山水水。
仁峰小学的秋天不怎么冷,或许是乔纳斯自己不觉得冷。凌晨四点半,他只在外面套了一件长袖,便起床了。床头还放着未合上的圣经,页面边缘微微的向上翘着,几个字被乔纳斯圈了出来——施比受更为有福。外面天还黑着,鸡已经开始鸣叫了。昨天晚上还留下了一些锅巴,他便凑合着吃了吃,去屋前洗了碗。
乔纳斯摸到了油灯,小心翼翼地点亮。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泛黄的信纸,用钢笔一字一顿地给妻子写信。乔纳斯痛苦纠结的三个月终于结束了,这一切也都结束了。走吧,走吧,他喃喃自语着。他和妻子是在支教的时候认识的,但不久,妻子便去广州打工了。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并且希望乔纳斯能过去与她一起组建家庭,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个抉择,是一个无解的答案,但是乔纳斯不得不妥协。他粘好信口,骑着摩托车去寄了信。
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张一文在村口等着他。仁峰小学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乔纳斯,一个是张一文,他们俩自然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几点走?张一文打破了沉默。
不急。
我去送你吧。
好。
……
乔纳斯走到了仁峰小学的门口,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孩子们他要走了。说与不说,都是伤害。他不知道从何开口,可他知道,如果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孩子们会更崩溃。
乔纳斯回忆起第一次来仁峰小学的场景,那时的他,迟疑不定。究竟是短期的志愿服务,还是长期支教,是一个选择。可是2010年12月3号,那场意外的车祸,让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长疤,更夺走了他同伴的生命。从此之后,他便决定把自己的命交付于这片土地,这个山村,这些孩子们。
有几个男孩看见他了,朝他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老师,什么时候唱山歌?” 乔纳斯沉默着,带着他们走进了教室。“孩子们,我要离开了。” 他手里攥着一根白粉笔,不知不觉中,地上撒了一些白粉。本来准备好的一大段话,到了孩子面前,却只能说出一句。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把刀。孩子们异常的安静,乔纳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存在。第一个支教老师离开的时候,他们哭喊到嗓子哑了。而现在,只是无尽的沉默。就这样,难过的一节课过去了。离别的时候也到了。
乔纳斯把摩托车送给了张一文,背上他的登山包,告别了这片土地。从前的回忆他不敢想,他怕自己会回头。几里泥泞的乡路,大雾弥漫,极不好走。
他的背后,是纯真的歌声。
“羊群散开唷,太阳下山来……”
乔纳斯有多久没哭过了,他也不记得。只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眼眶里盈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