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与倾听藤蔓的十二种方式—团子

观察对象:下沉篮球场西侧长廊北侧由西数第一个藤蔓。

一、1.形状:站在走廊里,在藤蔓下,向上望去,第一眼便觉得她像极了一把火炬。我在她的附近绕来绕去,视角不断变化,她却更像是一把火炬了,而且是灵动的,极富生机的火炬。

2.颜色:深褐色夹杂着灰色,在阴天下的长廊里甚至夹杂着最深沉的黑色。

3.气味:贴近一闻,是一种夏日正午室外塑胶篮球场的味道,那种刺鼻的塑料味夹杂着汗水和灰尘的味道。

4.触觉:紧紧抱住她,她却尽力想要挣脱。中间的几根粗壮的枝干不为所动,周围新长出的枝叶不断挣脱。用手抚摸,那是一种极为粗糙的触感,这其中夹杂着沙粒在手指与藤蔓表面深深沟壑之间摩擦滚动的感觉。

5.味道:轻轻舔过树干,一只蚂蚁进入口中。那舌尖感受到的味道远不及那布满沟壑的树干与蚂蚁带来的触觉一样令我敏感。说到味道,现在记忆当中只剩下干燥土壤与沙粒所带来的一种陈旧塑料的味道。

如果后撤一步,四处走动看她,她定是一个灵动的火炬。抱住她才会知道,她是一个富有生机且极具反抗精神的“火炬”。如果再闭起眼睛,感受她的质感与味道,那么脑海中一定会浮现出一幅枯槁的老人的画像。

二、她像极了一个火炬,虽灵动富有生机,但却历经过无数磨难。在她的身上,深深地插着几根竹片,似一把把利刃。这又像极了耶稣。被死死钉在十字架上上。着几根竹片显然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刺上去的,她那时并没有挣脱,而是将它与自己融为一体,仿佛不想忘记自己曾经受过的耻辱。主干虽已千疮百孔,年老力衰,但周围新长出的枝条却不断向外伸展,溢出蓬勃的生命力。

三、她有一种不断向外溢出的蓬勃生命力。如果她可以动,我想她会不断向外生长,盘旋,以最快的速度向上生长,爬到凉亭的顶端,直到杨树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如果她不可以动,我想她会以一种自己本身绝对静止的方式向外溢出能量,那是一种由单纯的姿态为产生原因的能量,它随着枝干向外伸展,在枝干的接缝处向外溢出,在每一处伤痕的地方向外喷涌而出。

四、我想,她是由一颗小小的种子长成现在这样的。在若干年前,她或许不为人所知,不为人所用。她藏在种子里幼嫩的枝条在某滴雨水的抚摸下伸了出来,突破种子的保护,伸出覆盖在她上面那厚厚的落叶与情青草交错的根系,攀附着凉亭柱子向上伸展,直到遇到凉亭顶部。她将枝干向四周伸展,抓住横向的木头。

她的所经历的历史可能十分坎坷。从出生时的突破种子到穿越小草根系织成的密网,从攀登柱子的路上被扎上一根根竹片到越过凉亭的庇护。她的未来可能会更为艰难。要直面之前所受的“耻辱”的“虐待”,要完全脱离凉亭的庇护,要继续沿着杨树向上攀登。等到若干年后脱离杨树庇护的时候,她即将面对的,就是无限高、无限远的位置领域,那是天空的领地。无拘无束的同时无依无靠,我想在那时,她会以另一种形式向上攀登,不再受自身的约束。

到了那时,她的寿命可能早已到了尽头,可“寿命”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直到达到天蓝色的彼岸。而在那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不得而知。

五、我想,要讨论她的事实际功用,需要尽可能地站在她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她或许并不想要突破种子,穿越根系织成的密网,越过凉亭的庇护,甚至于脱离高高在上的杨树树冠。这一切可能只是在她那个世界应该遵守的“规则”,这是一个极为强硬的规则,她的一生都要受限于此。这个规则又像是一种力量, 一种深植在她身体里的内驱力。她并不想为周围的事物来服务,她只想向上长去,而她所谓的“功用”只不过是人们结合周围景物与她“特征”联系之后的产物。

六、她可能在几十年前就植根于此,见证了校园的变化,见证了体育馆的修建,见证了凉亭的翻新,见证了草地上灌木丛的生长,见证了新的藤蔓幼苗穿过小草根系织成的密网,见证了无数只想要爬上去的蚂蚁在“沟壑”中穿行;见证了一代代学生慢慢成长,见证了红蓝绿色的校服在她身边不断穿行,见证了每周国旗照常升起,见证了一代代附中人在凉亭中休息的身影。她感知的世界是多变的,也是永恒的。

七、她与周围的环境可谓是关系十分紧密。每次路过凉亭,都可见来来往往同学驻足于此,或是嬉戏打闹或是谈笑风生。新的藤蔓攀附在她身上,向着凉亭顶部伸展。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只蚂蚁沿着她身上的“沟壑”爬上凉亭顶部,沐浴在下面不曾感受到的温暖阳光……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我想凉亭不复存在,这里可能会变成一块儿空旷的草坪或者硬化的地面。同学们将很少在此处逗留,蚂蚁将不再能够沐浴高处的阳光,杨树可能会因孤独而枯萎,草坪间的小路可能不在会是这般模样,西边的食堂可能因此换了位置,学校的布局可能因此改变模样,打完篮球的同学将会无处歇脚,新的藤蔓或许会因为无人鼓励而放弃生长,旧的事物可能会因为她的消失而破损不堪被人遗弃,校园中将会少了一把插满利刃的火炬,少了一个向外溢出能量的火炬。

八、我希望在中庭看到她,为她搭好足够大的架子,任由她爬满整栋教学楼,生找到天蓝色的彼岸。到了那时,我想爬上她,任她载着我向伸向远方。

九、她身上刺满的竹片与相互紧缩紧紧绕在一起的枝干吸引了我,也使她成了凉亭旁最不平凡的藤蔓。怀抱着她的时候,她四周的枝干向外尽力挣脱,中间较粗的枝干上的竹片向我刺来,看似是在百般排斥我的“保护”,而我却觉得她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从中我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暖与亲切。

十、她那黄褐色且粗糙的皮肤让我想到夏日正午阳光下的塑胶跑道,倘若在上面摔上一跤,火辣辣疼痛感定会令我更加”温暖“。

十一、如果她的整体就是一个世界的话,那么我想着必定是个阶级分化十分严重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蚂蚁可能是最成功的物种。那个世界里的人或许会被分成三个等级——根人、枝人和顶人。我想,那里的统治者会将一天分成48个小时,根据阳光能照到的时间进行阶层的划分。顾名思义,根人生活在庞大的根系之下,终日见不到阳光,拥有最庞大的人口,是这个世界中的主要劳动者。而生活在顶部与根部之间的人,就是枝人,他们作为最上层命令的执行者,每天在“沟壑”中向下滴水,传达上层的指示。而生活在最顶层架子上面的人,就是顶人,他们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可以沐浴阳光,也不必住在沟壑或者拥挤的根系之下。

十二、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想我的生活将会受她的影响而充满活力。(也可能陪伴她的时候多被蚊子叮几次)如果她离开了我,那么我的四周将会变得空荡荡的,周围的景物之间不再与我有所联系。

作者阐述:这棵藤蔓是凉亭周围最”年迈“的一棵,每次经过这里,都会看上她一眼。四十分钟的观察,说来并不长。从最初的远观,到之后的近看,再到肢体上的接触。每一次”观察“,对于她的理解都会不同;每一个”理解“,都会产生不同的思考。

订阅评论
提醒
2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2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